快乐的时光里,她几乎要忘了她是个冒牌的小姐、代嫁的丫环,每天无忧无虑的过生活。虽然银杏还是会给她脸色看,但碍于她是少夫人,银杏已经收敛了许多;更何况,比起以往在徐府的日子,那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她正在帮官彦鹏做鞋子,鞋面已经做好了,只差绣上图案。她的针线功夫还好,可惜刺绣的功夫就差多了。该绣什么图案才好呢?要是小姐在就好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小姐、奶娘及长诺哥过得好不好?早知道就该和小姐多学点女红,想着想着,却看见相公走了进来。
“在做什么?”他弯身看着她手里的鞋面。
“你怎么回来了?”
午时才刚过,相公就出现在房里,实在有点奇怪。
“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其实他事情都交代给官彦鹏和贾天力做了。
她拿起做好的鞋面。
“相公,你想要绣上什么图案呢?”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些意见。
“你的伤口全好了吗?”他坐下,执起她那略显得粗糙的双手-手掌上还有淡淡的红色疤痕。
“全好了,一点小伤,你不用担心!”
天晓得,她那相公是天天看着她的手,检查她的伤口,好似那是多大的伤似的。
“我喜欢素净的鞋面,这样就很好了。”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看她再继续劳累她的双手。
“真的?!那我就什么都不绣了。”正中她下怀!她高兴的盈盈浅笑。
“别做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啊!”整天闷在这里,什么事都没得做,她也快发疯了。
一走出房门,迎面却走来了银杏,她欢喜的心情马上被打落谷底。
银杏看见大少爷手里牵着江柔的手,她怒火直升。
大白天的!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真是丢了官府的名声!
“银杏,有事吗?”他开口问道。
“大少爷,夫人要少夫人去前厅一趟。”银杏只有在官彦鹏面前才肯叫她一声少夫人。
“有事吗?”她看着没有好脸色的银杏。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丫环,不能过问太多的事。”
银杏岂止脸色差,那口气更是差到了极点。
“谢谢你,我马上就去。”
她深知做丫环的难处,谁教她自己是过来人,所以她从来不愿和银杏计较。
“我先去看看,你回房里等着!”
不知道娘找柔柔有什么事,他决定先去打探清楚。
“喔!”看着官彦鹏和银杏离去,江柔在房里等了一会,越想却越觉得不对。既然是婆婆找她,她可不能这样怠慢。
她理了理衣衫,才迈出门就看见回廊处走来了相公。
她盈盈浅笑着。
“什么事啊?”成亲到现在还没要她去过前厅,她心头隐隐泛着不安。
“孟鹏今天去谈生意的时候,碰巧遇上了你爹。你爹说好久没看见你,所以孟鹏顺道请了岳父回家。”
他真是疏忽了,成亲了这么久,还没让柔柔回家探望丈人。今天柔柔一定会很高兴。
“我爹?怎么可能呢?”
她爹不是在耕田吗?怎么会认识孟鹏呢?江柔的脑子怎么转都没转过来。
“孟鹏说,岳父刚好也在照宇楼吃饭。他们本来就是旧识,所以就一起回来了。”他没听出她话里的含意,所以又解释了一遍。
她踉跄了一下,幸好他及时将她扶住。
她明白了!她爹指的不就是徐老爷!
这下糟了!人算不如天算,她和小姐怎么算,就是没算到老爷会亲自登门拜访。这下谎话岂不是要被拆穿了?
“柔柔,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他看她面白如纸,立即将她扶回房内坐下。
她哆嗦着嘴。
“相公,如果我不是徐府的千金,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她隐含住泪水,硬是不让它掉落。
“傻瓜,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不是徐府千金呢?”他将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没看见她汶然欲泣的样子。
“我是说如果。”
“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喜欢你的身家地位。今天你若不是徐府千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环,我还是会喜欢你的!”他安抚着她。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闹起性子来,但想必是和丈人来访有关。
“真的?”听到他这么说,她忐忑不安的心安了一半。
“如果我突然间变得一无所有,再也不是官记的大少爷,哪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就算你沦为乞丐,我还是会深深的爱着你,永远的爱着你!我生是官家人、死是官家魂,我永远都不会变节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以前害羞说不出口的话,如今再不说,只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侧身缩进他的怀里,尽力汲取着散发自他身体的气息她好想就这样相依相偎一辈子。她知道今天谎言被拆穿的机会很大,她得紧紧抓住这最后一些时光;在这同时,她不争气的眼泪也缓缓流下
听见她这么说,他心里应该很高兴,可反常地,他却有股莫名的愁绪看她泪湿了他的衣襟,头一次看到她流泪,让他心头一阵阵发疼。
他用手轻抬起她的脸。
“柔柔,你愿意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她用袖子抹了抹泪水,她实在没勇气当着他的面说出事情的真相。
也许老爷碍于官府的势力,不会当面拆穿嫁入官府的其实是个丫环,否则老爷有可能会吃上诈婚的官司。以老爷贪生怕死的个性,他或许会对她这个“假千金”视而不见
是啊!这事情还有一丝希望,她决不能放弃。
“没事,我们去前厅吧!”
她不敢再看着他,怕是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况且相公说过了,无论她是怎样的身份,他都是喜欢她的,有了这句话她已心满意足了。
?
她举步维艰的跟着他踏进了前厅,看见徐老爷被奉为上宾的端坐在前方大椅上。
“柔柔,好久不见!”徐森笑着老脸。
江柔惨白着一张脸,额上也冒出了许多汗珠。
“柔柔,你爹难得来!你就代替为娘的好好招待你爹,别失了礼数!”官夫人笑容可掬的招呼着。
“爹?我?”徐森瞠目结舌。
看着柔柔,再看看官彦鹏,但欣儿呢?
虽然他平时对欣儿不闻不问的,那是他知道欣儿向来乖巧懂事,从不让他操心;但那并不代表他不疼爱这个女儿。何况欣儿还是他最喜欢的小妾留下的唯一女儿,比起其他人,他最疼的就是欣儿。
江柔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但她必须冷静应变;否则不但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小姐。
官彦鹏看她发愣,本想推推她,却发现她全身颤抖得厉害。
“柔柔,那是你爹啊!”“我徐森没这么好命,有这样的好女儿!”徐森怒气大发,大力一拍旁边的小茶几,整个人顺势弹跳起来。顿时闪过他脑子的唯一念头就是欣儿一定被害死了。
原本坐在一旁的官夫人、官孟鹏和贾天力也跟着站起。
江柔咚的一声跪下,泪水纷纷直落。
“岳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心爱的妻子哭成个泪人儿,官彦鹏的口气不免严肃了。
“你问问她!”徐森来到她面前,指着她头顶。“问问这个小贱人!看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江柔开始哭泣起来,什么也说不出口。她要怎么说才好?她会不会害了小姐及长诺哥?
官彦鹏弯身抚上她的肩膀。
“柔柔,你别只是哭,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吗?”他轻声的哄着。看徐森气得那样,事情一定不单纯。
她拼命的摇头,豆大的泪珠继续滑落。
“欣儿呢?!你把欣儿弄到哪去了?!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当官府的少夫人,我的欣儿呢?!”徐森一把揪过她的衣襟,大力摇晃着她单薄的身子。
官彦鹏见状,拉开了徐森的双手。
“有话好好说!谁是欣儿?欣儿是谁?!”
“欣儿是我的女儿!是你原本未过门的妻子!”徐森此言一出,所有人皆吓白了脸;尤其是官彦鹏,震得心头乱烘烘,脚步却无力的倒退数步。
徐森继续指着江柔骂道:“江柔,你把欣儿弄哪儿去了?!你是不是贪图官府的荣华富贵,所以把欣儿给杀了!想神不知鬼不觉当上官府的少夫人,没想到你这个丫环心机这么狠毒!”徐森字字尖酸,说得官彦鹏不知所措、理不清头绪。
“不!”她拼命摇头。事情怎会变得跟她想的都不一样。“小姐待我恩重如山——”
“但你却恩将仇报!”徐森接着说,丝毫不肯放松。
“不是的!小姐不愿意嫁给相公”她顿了顿,又连忙改口。“小姐不愿意嫁给官少爷。她以死相胁,要我代她嫁,我不能不嫁”
如今再不说是不行了,怎么会说她是杀人犯呢!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况且她也不要相公对她有任何误会。
“江柔,你当我徐森老眼昏花,还是想骗三岁的小娃!辟府财大势大,彦鹏又一表人才,欣儿怎会舍弃这么好的对象不嫁,要你这个丫环代嫁?!”
徐森说得头头是道,也合乎情理,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些。
原来真正的徐府千金不是这个讨人喜爱的少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她哭声渐歇,只是泪水未止。她无心擦去泪水又接着说:
“小姐从小和长诺哥的感情就很好,他们老早就私订终身了。老爷突然要她嫁给素未谋面的官少爷,她不依,所以只好找我代嫁。”
“柔柔啊!要说谎也要编个像样的谎言。马长诺只是徐府的长工,他连自个儿都养不活,欣儿会自愿跟着这种人吃苦受罪吗?!”徐森的怒气只差没将屋顶给掀了。
“老爷!这信不信由你,我只求问心无愧。”徐森越气,江柔的心情却异常平静。如今事情已经说开了,再也无需提心吊胆的隐瞒,日后会怎么样,也不是她哭一哭就能解决的了。
“你的意思是马长诺带着欣儿私逃?!”徐森那张老脸全皱在一起。
江柔坚定的点点头。
“不可能!我那知书达礼的女儿,决不会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再说,从来也没风声传出欣儿喜欢马长诺,一定是你将她给谋害了,然后再编这个谎言!”徐森再度拎起她的衣襟。“我不能让你破坏我女儿的清誉,破坏我徐某人的名声我要将你送官!让青天大老爷来断定!”
江柔含泪看着一旁的官彦鹏,但他眼底的绝望和忿怒,像是要杀人的目光,让她整个心冷寒到了谷底。
徐森再怎么污蔑她、羞辱她,她都可以不当一回事;可是他怎能不相信她,真以为她是贪图享受来着?在她倾尽全力付出所有之后,他怎能这样对她?
“慢着!”官孟鹏挺身拦住了徐森。“这件事情跟我们官府也有关系。徐老爷,你是不是该听听我们官家人的意见再决定呢?”
徐森放开了江柔。再怎么说,他没有将真正的女儿嫁到官府他也有错,他确实不能在官府的地盘上任意行事。
“孟鹏,你怎么说?”
“事情的始末我们大概都清楚了。你认为江柔是谋财害命,但江柔却说,她是为了要帮助徐小姐和那个长工私逃。”
别看官孟鹏平日嘻皮笑脸的,没一刻正经,其实他是个顶细致的人。当他看到大哥那副怒发冲冠样,他这个旁观者想不出面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