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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陆长昀送到停车场看着他离开之后,程琛刚准备回家,傅惊鸿刚刚好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他接了电话,沙哑的声音在电话的一端说,“半夏怎么样?”

程琛笑,“怎么,你舍不得了?”他看了看手表,“我们才离开你的店半个小时左右,你这就开始想它了?”

对面的人笑了笑,“那倒也没有,半夏我养了很久,突然走了,有点不习惯。”

“那我也不知道。”程琛说,“半夏是你刚刚看见的那个人在养,我只是带他过去领养的而已,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傅惊鸿顿了一下,凉凉地说:“就是那个叫我姐的男的?”

程琛靠着车,“毕竟人家遇见的都是长发姐姐,可能第一次遇见长发男人吧。”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晏离岁怎么样了,还是在部队服役吗?我怎么记得他的服役期快到了。”

傅惊鸿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他每次都跟我打哈哈,他跟你一个德行,两句话就岔过去了,只要他不想说,我休想问出点什么。”

“等他服役完了我去你们家一趟。”程琛看着停车场的天花板,“毕竟是他救了我,当时是他坚持再往下挖的,没有他我就没了。”

“后来我跟他联系的时候,他问了我的地址后,说,他不用我感谢他什么,但是如果我有空的话,帮他多去照看一下他老婆的救助站。”

傅惊鸿沉默了一会,哑声说,“我没怪过他。”

程琛很温和地说,“我知道,但是他希望你知道,他爱你。”

电话挂断了。

程琛看着电话,想,晏离岁,你要庆幸傅惊鸿脾气够好,不然你回来就完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坐上那辆帅气的牧马人,开回他暂居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下去,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出来,在阳台打开,安静地喝,看着城市昏黄色的星海,思索着什么。

陆长昀回到了家,半夏很乖,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看陆长昀把它的东西逐一摆放好,然后给它倒了碗狗粮,自己随便泡了碗泡面就对付过去了。

吃完饭他惯性地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半夏蹭过来趴在他脚边,他揉了揉脚边的毛茸茸,忽然反应过来狗狗是需要遛的,今天他还没出去遛狗。

他弯下腰去问半夏,“傅老板今天遛过你吗?”

半夏趴着,“汪汪汪!”

他把手机揣兜里,找到狗绳给半夏系上,半夏明显很不喜欢狗绳,陆长昀一边轻声哄它,一边冷酷无情地扣上了项圈。

半夏舔了舔他,等着陆长昀带它出去。

今晚的云意外的很好看,快要黑暗的时候天空是粉色与蓝色渐变的图景,云层镶着金边,浓烈的像一幅油画。陆长昀想,自己好久没去看看天空了。

他掏出手机,对着天空随意地拍了一张,然后顺手发给了林清晏,聊天框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图片孤零零地摆在那里,他等了一会儿之后下面跳出一句话。

“挺好看的。”

他没有再回,对面也没再发什么,他关掉对话框,半夏停在那里等他,他眨了眨眼,过去摸摸它,轻声说,“等久了吧,乖。”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原来还是不甘心啊,陆长昀安静地想,林清晏远离他是对的,他甚至比陆长昀更了解自己。

他慢慢蹲下来,抱住了半夏,半夏叫了两声,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他眨了眨眼,缓过了那一阵酸意,尽量缓着声说:“乖,半夏,我们回家。”

天黑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他牵着半夏,耳机里放着歌,风摩挲过耳畔,男人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f省的秋天很长,长得容的下一场忽然的离开与告别,远行与放下。

回家后他洗了个澡,洗澡完手机忽然亮了一下,他皱着眉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个没有备注的微信号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傅惊鸿托我问你半夏怎么样了,他养了半夏比较久,有点舍不得。”

哦,是那个温温和和的心理医生啊,应该是之前预约的时候加的微信。

他单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另一边手拿着手机随手拍了一张正在房间里溜达的狗子发给程琛,然后给他设了个备注。

他擦完头发后想了想,再发了一句话,“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跑,我有去遛它。”

对面停了一会,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好的,我已经转发给傅惊鸿了。”

他想起斜倚在门边的长发男人,神情总是淡淡的,原来也会有不舍的时候吗。

陆长昀叫了一声“半夏”,半夏就从某个房间里跑了出去,歪着头看他。

他笑着揉了揉它的毛,“你会知道有人舍不得你吗?”

半夏歪着头,“汪汪?”

半夏知道什么呢,它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狗狗。

第二天陆长昀早早地起来了。

没为什么,他第一次发现,宠物真的是会喊主人起床的,半夏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的。

虽然它的叫起真的很温柔,只会趴在床边幽幽地看着你间或戳你几下,但是陆长昀睡懵了忘了自己昨天领养了一只萨摩耶,早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他时模模糊糊地伸手,抓到了一手的毛茸茸。

他当场给吓醒了,没清醒的脑子在认真思考,自己房间进了什么鬼东西。

等他睁眼的时候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狗头在自己脸旁边,他放空了一会,一只爪子啪叽糊到他脸上。

……哦,萨摩耶啊,那没事了。

他躺着就是不想起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诈尸一样弹起来,转头看向床边的半夏。

“……我昨天带你出去玩给你洗脚了吗?”

半夏无辜地看着他,床单上散落这几个明显的黑脚印,被子也没有逃过一劫。

陆长昀毫不怀疑,他脸上应该也有。

……毁灭吧,赶紧的。

等他把床上的东西都薅下来扔进洗衣机的时候他也就彻底没了睡意,看着罪魁祸首在一边安详的吃着狗粮他就有点不爽,非常之想把它的狗粮给克扣了。为了控制自己过分恶劣的想法,陆长昀下楼去买了一份早餐,慢吞吞地吃完才走回来。

就这么消耗了这么多时间,他离正常的上班时间还足有两个小时。

他坐在沙发上,睡眠不足的头开始隐隐作痛,睡也睡不着,醒着又头疼。

绝望的一天从被狗叫醒开始。

在要去公司的时候他看着半夏,认真思考要不要带它去公司。一套公寓也就这么大,也没有东西在家里陪它,让一只过分活泼的小狗狗独自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好像有点过于残忍。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半夏带走了,顺便带走了半夏的狗粮盆与喝水的小碗,左右他有个办公室,也不怕干扰到别人。

工作总是无聊的要命,而这几天陆长昀尤其忙,他的公司其实算是规模比较小的那一批,之前在陆凌云的手上欣欣向荣过一段时间,并有了一些扩张的趋势,后来公司在没什么经验的陆长昀的糟蹋之下能保住就不错了,有一段时间公司都是在苟延残喘,根本谈不上扩张。等到缓过那一段时间后,公司慢慢稳定了下来,陆长昀也慢慢上手了公司的大小事务,逐渐也试着去扩张。

最近他就在与一个大公司接触,如果能与这个公司达成长期合作,那他们公司再发展就容易的多。

在审阅完最后一份合同之后他直接往沙发一瘫,头越来越疼,他躺着有点不想动,但是自己还没吃饭,其实重点也不是自己还没吃饭,而是今天他还没有给半夏添狗粮。

说到半夏,半夏呢?

陆长昀艰难的转了转头,很明显这个办公室里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

刚好这个时候他的助理进来了,又抱着一堆文件,他现在看见文件就头疼,恹恹的将头歪过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半····呸,我带过来的那只狗呢?“

助理是个脸圆圆的可爱小女生,听到陆长昀的问题就笑了,后退两步打开办公室的门,半夏舒舒服服地瘫在他办公室外面,总有公司的人过来撸两下甚至投喂,它旁边已经放四五根肉干了。

真好,他不用管喂食的事情了,看这架势,只要半夏在公司绝对不会被饿着。

陆长昀哐当一下瘫回椅子上,他现在只想瘫着,最多玩玩手机,动脑子的活他是一点也不想干,他头好疼。

点进微信清掉一些没什么用的问候和群通知之后,陆长昀无聊的点开朋友圈看了看,一堆微商。

他切回聊天界面,孤零零的,只有林清晏与客户,聂承秋通常找人都是直接打电话,他一直都懒得打字。

哦对了,还有程琛。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程医生,你能治头疼吗?”

过了一会儿他手机震动了一下,聊天界面弹出来一条消息。

“没睡好吧,半夏吵你了?”

他忍不住告状:“它早上六点叫我起床!”

对面静了静,然后弹出来一条消息。

“现在快中午了,吃完午饭了午睡一会好吗?这样会好很多。”

陆长昀翻了翻表情包,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过去,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程琛发完之后盯着这一条消息发呆,这其实有一点逾矩,但他没忍住。

但是很快,对面蹦出了一个“好”,乖乖巧巧的样子。

他放下手机,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就这样下去也好,他们会慢慢地像以前那样熟悉起来,至于会变成什么样子,程琛也不知道。

但他很享受现在,就够了。

陆长昀一天累得要命,不过好消息是他不用遛狗了,半夏早被一群人在午休的时候带出去遛一圈了,此刻正在一个小姐姐的座位旁边舒服的蹲着。陆长昀走出去休息顺便接水的时候看见它,感觉它活得可比自己舒服多了。

怎么说呢,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陆长昀撸了撸它的头,默默决定以后都把半夏带到公司来。

开玩笑,这样他直接少了担心和好多照料,这么好的事哪里找。

不过第二天那个蛮重要的客户要上门谈合同,陆长昀晚上看着半夏,想了好久才不舍地决定,把半夏留在家里。

毕竟这次合作着实对他很重要。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想到,放一只萨摩耶独自在家会给他多大的惊喜。

对萨摩耶的破坏力一无所知的陆长昀此刻还在加班核对,力求做到最好。

第二天的见面很顺利,等事情彻底敲定下来的时候陆长昀松了一口气,客户很快就走了,公司里为了这件事加班了好久的人也都欢呼了起来,纷纷商量着今晚要去庆祝。

助理问瘫在椅子上的陆长昀去不去,陆长昀恹恹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你们去吧,我家里还有狗,我得回去看看。”

聂承秋之前就笑他养了条狗就像养了个孩子,陆长昀笑着蹲下去摸摸半夏,说“半夏,给我去咬他。”

半夏扬了扬头,“汪汪汪!”

想到这儿他都会嘴角上扬,更何况他真的懒得去应酬。

那个时候还早,其实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是陆长昀大手一挥所有人提前下班,公司组织团建,算起来确实很多人都没有好好放松过了,之前公司的情况一直不好,大家都在提心吊胆。

他收拾收拾东西,踏着未落的夕阳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那个时候他心情还是蛮好的。

他哼着歌回到家,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家里一片狼藉,半夏躺在一堆狼藉的正中间。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的时候半夏一骨碌滚起来,熟门熟路地往他跑过去,嘴边还残留着纸巾,好像被粘在那儿了,随着它跑过来一晃一晃的。

陆长昀心态崩了。

“半夏!!!”

最终他还是认命地蹲下来开始收拾,家里没来得及扔掉的快递纸箱被撕的稀碎,飘了一地,陆长昀刚拿畚斗扫起来半夏就凑了过来拿前腿一扒拉,又飘落一地。

陆长昀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忍住,它就是自己被关在家里,就是今天就遛了一会儿,自己也有原因……

等他做完心理建设低头一看,萨摩耶开始低头啃起了纸箱。

wow,真的是非常无辜呢。陆长昀面无表情地想。

几秒钟之后。

半夏:“汪汪汪?”

它委屈巴巴地抬起前爪拍了拍阳台的落地门,陆长昀理都不理它,慢慢悠悠的在那边收拾烂摊子,等收拾地差不多的时候把阳台门开了,半夏讨好地去蹭他,他冷冷地看了它一眼,“你今晚就呆在阳台吧。”

说完他又干脆利落地关了门。

半夏:“汪汪汪?!”

它啪叽一下趴在地上,有点绝望。

不只是客厅,其他房间也未能幸免。陆长昀自己的房间是没被破坏多少,可能是因为基本也没什么东西吧,只有被子被踩了几下,半夏出去之后都有擦脚,所以还好。

但是陆长昀头疼的发现,林清晏的房间遭殃了。可能是没关好,被半夏溜了进去。

这样好不礼貌啊。陆长昀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去收拾。

他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心情越来越恶劣。

林清晏东西不多,但是都是好移动的小东西,所以变得很乱。陆长昀知道林清晏其实是有一点轻微的洁癖的,他打扫完狗毛之后慢慢地把东西放回原位。

桌子上摆放的都是他们兄弟俩曾经送给他的东西,陆长昀数了数,一个都没少。

他有点难过,好像一切都回到原地一样,除了感情。

陆长昀想,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类的情感了。

他背过身去继续收拾东西,看到一个花瓶被移了位,他走了过去,看到花瓶下面被压了一张叠起来的白纸,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那张白纸拿了出来。

拿出来的时候,一张银行卡掉了出来。

他忽然就失去了打开白纸的勇气。

他先去看银行卡,这张银行卡是之前他们给林清晏的,是陆凌云带林清晏去办的卡,因为那个时候陆长昀还在上课,而陆凌云已经成年了,可以办一张卡而不麻烦。

回来的时候林清晏很珍重地把银行卡放进自己那个有点破的钱包,陆长昀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卡,要了卡号给他转了第一笔钱。

后来林清晏的生活费都是他们兄弟俩打进去的,不过陆长昀老是忘,总是陆凌云打进去了陆长昀又转给他,莫名其妙的,他不喜欢林清晏收陆凌云的钱。

后来他知道是自己的占有欲很强,也是自己有点感觉到林清晏当时已经对陆凌云有过度的暧昧。

等他想清楚这些的时候,偏偏陆凌云死了,他放任着自己陷下去,哪怕他清楚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但最终一切还是回到了正轨。

他深呼吸了一下,展开了那张纸。

他没猜错,这就是写给他的信,信的抬头是林清晏惯用的字迹,写着“给陆长昀。”

他已经不是非常想往下看了,但是人总是有点过分的好奇心,他往下看了一眼,就两句话,简短的,是林清晏固有的疏离。

“以前你给我打的生活费都在这里了,谢谢哥,我会回来看你的,但我不想欠你。”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他攥着纸,头一次生出一刀两断,再不相见的感觉。近十年的感情,不过是一张白纸,一张卡,寥寥数语,轻易断掉。

他好难过,胸腔钻心的疼,好像有荆棘缠绕于上,慢慢收紧,而十年来的一点一滴都像撒上去的盐,带来窒息的错觉。

难过到一定程度哭都哭不出来,陆长昀靠着柜子慢慢滑坐下去,脸上一片空白。

没有人会喜欢他,他朋友很少,连现在一个可以联系的人都没有,父母不管他,没有感情没有关心,而是冷漠地去数落好好的公司被你糟践了,喜欢的人喜欢他优秀的哥哥,他是无人需要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的流浪狗,湿漉漉脏兮兮的流浪狗,摇尾乞怜着不属于自己的爱。

难过汹涌的像潮水,冲刷干净所有的积极面,他把头埋进手臂里,觉得自己活着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不想这样,他想约个人,在午夜的酒吧里喝到醉,不去想这些自己想不懂的东西,午夜的酒吧是孤独与热闹调和的微妙的饮料,一群人的热闹,自顾自的孤独。

但这也能让他好受一点。

他打给了聂承秋,对面响起了他清冷的声音,问,“怎么了?这个时候打给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莫名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他刚刚想开口,对面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承秋,晚饭打包回来了,你过来吃。”

“等一下,我在接电话。”聂承秋的声音模糊了一阵又重新清晰了,他再问了一次,“怎么了?”

陆长昀把想说的话打包咽了下去,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他根本没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见,“没什么事。”

对面静了一会,“有事跟我说,没关系的。”

陆长昀忽然意识到聂承秋已经谈了很久恋爱了,他的家里有一个人陪着他,等他去吃夜宵,陆长昀不可以那么自私。

“没什么,我挂了。”

他翻了翻通讯录,很难过的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打过去聊点什么的朋友了,通讯录里躺的都是客户的电话,他好失败。

程琛这个时候刚刚要下班,他有一些材料要整理,就留到了比较晚,他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仔细挂好,又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才走,天已经黑透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前台的女孩子叫住了他,“程医生,有人找你。”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的陆长昀,眼尾红着,失魂落魄的。

他惊了一下,走过去蹲下来看他,温柔地询问,“怎么了?”

他看见陆长昀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才开口,他说的很慢,“我…本来想过去找你,但是你的预约已经排满了,我就在这边等……”

他自顾自地要说下去,程琛温和地打断,“这个没事的,我是问,你怎么了,难过吗?”

陆长昀喉结滚了滚,眼神终于放在了程琛身上,他的眼睛过分黑了,一点光都透不进,他看着程琛,很轻地问他,“程医生,我好难过,能陪我去喝酒吗?”

“我知道这是你的下班时间……但是我……你要是没空就算了……”

他说着愈发小声,好像他也知道这是个过分逾矩的要求,程琛站起来,好像一个拒绝的信号。

但是他听见男人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好啊。”

没有多问,没有多余的话,陆长昀很感激这种沉默,让他不至于把伤口血淋淋地再撕一遍。

程琛没有让陆长昀开车,开了自己的牧马人上了路,陆长昀的眼睛空荡荡的,很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程琛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还维持着上车的时候的姿势,连头都没有动一下。

好像一个骤然失去生气的人偶,程琛有点不合时宜的想到。

他不用问,左右又是林清晏的事,从陆长昀捡回林清晏开始,他的情绪就会轻松被林清晏牵动。

怎么说呢,有点嫉妒。

酒吧很快就到了,陆长昀下车的时候仰头看着酒吧上面的牌子,dee,熟悉的名字,刺的他眼睛生疼。

“这家酒吧这么多年了还没关门吗?”陆长昀喃喃地问。

程琛没有听清,以为他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去这个酒吧,温声回答:“这个酒吧是附近最久的gay吧了,酒也比较好。”

陆长昀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的贴心,但是他看着招牌,好像时间挽成了一个环,兜兜转转,回到原地,什么都不剩下的样子。

他低下头,所幸酒吧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暗,遮得住所有的难过与落寞。

酒吧有最低消费,程琛很干脆地点了两瓶高价的酒,凑够了低消,在他询问服务员的时候陆长昀就很安静地坐在旁边,等着服务员开了酒,他拿过一瓶,沉默地喝。

程琛也点了两个果盘,他知道陆长昀应该没吃饭,便哄着陆长昀吃了一点东西才继续喝,陆长昀沉默地吃了他递过来的一点东西又开始喝,胃里开始烧,酒气反上来的感觉几乎让他作呕。

他一直都不喜欢喝酒,但是他喜欢酒气升腾起来冲到脑子里,晕晕乎乎,忘掉一切,只有酒精,无限量的酒精。

程琛看着他一瓶瓶地喝,喝到最后酒气熏红了他的狭长眼尾,喝了两瓶之后他开始有点难受的反上去的感觉,他弓下身子缓了一下,喝着喝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好难过。

有人伸过手来,轻轻擦掉他的眼泪。他觉得好奇怪,眼泪越擦越多,那双手上的温度好像是他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伏在酒吧的桌子上哭到失声,酒吧喧嚣,盖的住放肆的宣泄。

哭了似乎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好像把大脑的所有东西一起挤压,头裂开一般的疼,酒气一股脑冲上来,他又难受又想吐,酒桌旁边有垃圾桶,他吐不出来,一直在干呕,他这样好狼狈。

他难受地发抖,内心越发厌恶自己。

但是有人一直陪着他,他的身边始终有一个热源,提醒他他还活着。

最后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他听见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他腰间,他有点难受地动了动,忽然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意外的不讨厌这个怀抱,很温驯地靠过去,被人一路抱到车上。

他听见男人在打电话,他在叫代驾,报他们两个人的地址,代驾来的很快,陆长昀躺在后座很不舒服,身边忽然陷下去,有人坐了进来。

他听见男人温声问他,问他家在哪儿。他听见了,但是身体锈住了,不受他的控制。

过了一会儿,男人没有等到回答,但是他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车子转弯和刹车的时候两个人因为惯性会靠的更紧,陆长昀迷迷糊糊地想,好暖和。

温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到皮肤,靠在程琛身上好像颠簸都少了一点,他浅浅挣扎了一下,就放纵着自己坠进梦乡。

一夜安睡。

醒来的时候阳光先一步打在眼睛上,在视网膜打下一层温暖的红色,陆长昀难受地拿手挡了挡,身边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嗓音,“你醒了?”

陆长昀很模糊地应了一声,翻身想继续睡来着,但是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他家,枕头里有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的味道,陆长昀迷迷糊糊地想到,这是他之前最喜欢的一款香水。

他挣扎着坐起来,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人家都叫了,不起来好像不好。

他听见男人温和地说,“一会儿去洗漱,一次性的牙刷和毛巾都放着洗手台上,洗漱完了过来吃早饭。”

陆长昀迷迷糊糊地点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程琛看着他无奈又纵容地笑了,转身去准备早餐。

蛋黄和蛋清很轻盈地滑进碗里,拉出透明的丝。程琛娴熟地打蛋,金黄色的蛋液倒进锅里,摊成圆形的漂亮形状。

程琛想,陆长昀以前最喜欢吃煎蛋三明治了。

那时的自己还和他坐在同一辆车上,看他慢慢咬着三明治,他喜欢一层一层地吃,吃到鸡蛋层时会吃的格外快。

那个时候他的早饭早就吃完了,他喜欢撑着手臂,从车窗的倒影中看他,小心翼翼又光明正大。

陆长昀洗漱完了之后溜达进了厨房,看着程琛弄,程琛把切坏的吐司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抬头对他笑了笑。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早上的阳光会撒进他们的房子,他会准备早餐,看着自己的爱人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然后一起吃饭。

想想都是轻松又美好的样子。

但现在想这个好像太早,程琛看着一脸不好意思的陆长昀娴熟地挂上温和的笑容,“起来了啦,等一会好吗?早饭马上就好。”

他还是那么温柔,陆长昀愈发不好意思,小声说:“麻烦你了。”

程琛依旧是温和而包容的,“没关系,坐下去吧,好好吃饭。”

他笑得好温和:“我还要感谢你陪我吃饭,不然我总是一个人。”

西式三明治本来应该配热牛奶最为合适,但是桌子上却放了一杯热腾腾的豆浆,陆长昀拿过刀叉把三明治切成小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嚼。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三明治这种东西谁来做都一样,但是陆长昀记得他只有一次跟程琛提过自己乳糖不耐受,而桌上的早餐此刻正体贴的摆着豆浆,他拿过来喝了一口,加了一点点糖,他讨厌喝过分甜腻的东西,饮料都有些受不了,但偏偏喝豆浆一定要加糖,而此刻他所有的挑拣与脾气都被人无声的包容着。

温热的液体一路顺着食道淌下,安抚了纠结的胃,陆长昀安静地喝着,看着对面的人小口咬着三明治,觉得这样的时光当真不错,他不是患者,程琛不是医生,他们只是相对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

很干净的,没有多余的修饰词的,人。

吃完程琛开车送陆长昀,陆长昀忽然想起来什么,皱着眉头说,“完蛋,我的车还在医院那边。”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再晚一点他就迟到了,虽然老板迟到没事,但他们公司一直管的蛮严的,他带头破规矩也不好。

程琛开着车,等过了一个红绿灯才开了口,“没关系,你钥匙给我,我最近排的不满,到时候中午我给你开到你公司可以吗?”

依旧是询问的语气,陆长昀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夸到,“程医生,你人真好。”

程琛笑了,陆长昀看着他唇角上扬,无端地心情也好了一点点,鬼使神差地说,“程医生,我中午请你吃饭吧,太不好意思了。”

程琛稳稳的停在他的公司前面,转头对他温和地笑。

“我的荣幸。”

陆长昀把车钥匙拍在座位上,同样笑得灿烂,“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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