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芬哼哼一声:“千万别随便说一个人老实,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心里到底怎么想呢?以为人家老实,别最后老实的是你自己。成亲要买布、肉、棉被、枕巾、枕套、桶、盆,还有红纸、香烛,红绸布,哎呦,我都说不过来,零碎东西多,到时谁去买呀?也叫刘春花去?谁知她贪不贪呢?”
春桃把手摁在母亲的手背上:“刘春花只收二两媒人钱,如果她买零碎东西时贪钱,贪了就贪了吧,加起来也贪不了多少,贵的量多的东西,徐志会自己去买。”
听女儿这样讲,文桂芬稍微放下心,只收二两媒人钱的媒人够实惠的了:“成亲以后过日子要节俭,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要花,知道吗?”
春桃点头说知道,可文桂芬在心里摇了摇头,只有真的当家了才知道柴米油盐处处贵,春桃在家算得上是富养,吃穿没亏过,四季有新衣,不知她以后跟了徐志过的日子好不好,想到这里,文桂芬眼圈发热,眼眶也有些湿润。
“下次去镇上,娘给你买盒胭脂。”文桂芬说。
春桃不禁笑起来:“刚嘱咐我过日子要节俭,怎么又给我买胭脂,我不要。”
“女孩儿涂点红的显气色,更漂亮。”文桂芬没敢多坐,怕再说几句她就要掉眼泪,儿女大了到了嫁娶的年纪,她也老啦。
“我把这被套给徐志拿去。”文桂芬说着出了房门,今夜太晚,徐志在罗家留宿,他和罗小弟睡一屋,缺个盖的东西。
春桃把门掩上,两只白嫩的腿直床沿垂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慢晃,想起徐志她笑了,笑的眉眼弯弯成了月牙,和他一起在徐家过日子,一定很好,带着这个美好的想法,春桃进入了梦乡。
……
隔日,春桃和徐志又跑了趟半面镇,这回没有带罗小弟出来。两个人在镇上卖吃食多的街巷重走了一遍,卖的好,生意旺的摊子都去尝了一遭,什么鲜肉大馄饨,牛肉大包子,冰粉,酸梅汁,油炸红薯饼,吃了一路,逛了一路,既喂饱了馋虫,也确定了目标。
“生意最好人最多的食摊都有一样的特点,价格适中,口味好,吃得饱,还有一个摊位的位置好。”徐志说。
春桃正吃着一个煎饼,夹卤肉的,又香又酥脆,对于徐志的话她表示赞同:“那咱们就开面摊吧。”面条价格合适,饱人,几乎没有谁不爱吃面的。
不过,春桃和徐志想开的这面摊和别家略有不同,别家的添头一般是肉丸、鸡蛋,他们准备熬上一锅卤菜做添头,但卤的不是肉,而是猪杂、牛杂、鸡杂等动物下水,以及藕片、萝卜等蔬菜。
这是春桃想到的主意,那天在镇上吃面时她就有想法,动物下水价格便宜,一般百姓想肉吃而吃不起时便会退求其次吃内脏,内脏营养丰富,不比吃肉差。再说了,只要卤汁熬的好,鞋底泡进去都香。
卖面条,卖卤菜,然后顺便卖点油炸糯米团,油果子,齐全了。
春桃想做就做,徐志也是手脚麻利的行动派,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去铁匠铺定锅、菜刀、铁钳等开摊工具去了,接着买油布、棉帕等工具,还有油盐酱醋等调料,然后是八角、香叶、桂皮等卤药,还去菜市场买了个猪肺,一截猪大肠,春桃准备回去试一试,看味道如何。
早晨出发时两人空着个手,下午回来的时候徐志直接挑着箩筐。
文桂芬上午把冬天盖的厚被从柜子里翻出来,搭在院里的竹架上翻晒,到下午太阳不厉害的时候和儿媳妇一块搬回了屋,这进进出出,婆媳三个都出了一身汗。江木兰从屋里拿出三个泥碗,又从水缸里舀了水勺水给大家分。
“真舒服。”一口甜滋滋透心凉的井水下肚,文桂芬泄了口气。
婆媳三人坐在门槛上歇息,江木兰站起来收碗时透过矮墙看见了徐志和春桃的身影:“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吴秋华听见之后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笑眯眯的去接他们。徐志每次来罗家都不会空手,不是提着田鸡猪肉就是煎饼,吴秋华看见他就高兴,渐渐和小姑子春桃也亲热起来。
文桂芬无奈的摇头:“真是个好吃的。”
不一会三人走进院子来,文桂芬呀了声:“咋这么多东西,过年啦。”
春桃笑盈盈的把猪肺猪大肠拿出来:“我今天给大家做好吃的。”
“做啥吃的呀?”文桂芬翻看着箩筐里面的东西:“油盐酱醋的调味料,咱家有哇,你用不着买。”
“我用的多,咱家的可不够。”春桃说着往灶房去,开始动手准备做卤味。卤菜要好吃,卤汁是精髓,尤其是要舍得下大料。
因为熬卤汁费时费力还费材料,一般人家里很少做,不过春桃见过村里的婶子们做过几回,记得步骤,可以说这道菜难的不是技术而是钱和时间。
“我去帮忙。”吴秋华跟在徐志和春桃屁股后面,乐颠颠的走了。
江木兰笑着对婆婆讲:“秋华可真勤快。”
“勤快?你可别提这两个字,叫人笑掉大牙。”文桂芬冲吴秋华的背影努努嘴:“她呀,不喊她不会动,动了不一定会做,做了不定能做好,今天是惦记着春桃做好吃的才去帮忙,勤快个什么哟。”
江木兰依旧柔和:“慢慢的就好了,娘您会教人,二妹、四妹都是您教出来的,多能干。”
“这点上我就不谦虚啦,春梅春桃没得说,模样、德行样样出挑。”文桂芬自认为在教育儿女上面,是极成功的,比起其他人不知高明多少倍。
江木兰认真的听着,随后赞同的点头:“娘,您有空得多提点我,等娃长一大点懂事了,我好教育他。”
“当然啦。”文桂芬笑得合不拢嘴,大儿媳说话就是中听。
春桃先去灶房里拿了个盆,然后倒了半桶水在盆中,准备先将猪肺、猪肠清洗干净。水刚倒好,徐志就自然的接过盆子着手清洗,猪肺很难清洗,要用力的将肺泡中的血水挤压出来,猪肠更不用说,要用力将黏液和脏东西去掉,是个很要耐心的活儿。
“我去点火烧水。”春桃说着转身又进了灶房。
箩筐里还有豆皮、腐竹、白萝卜等适合卤的素菜,春桃交给吴秋华清洗处理。
引燃火,架上锅,放入姜片倒一些酒,然后将清洗干净的猪肺、猪肠放在里面焯水后洗干净,切成块。接着将水倒掉重新起锅放入凉水,加酱油、高度酒,以及八角桂皮蒜瓣姜片干辣椒等大料和调味料,然后将焯水洗净的猪肺和猪肠放在锅中,盖上锅盖,等大火烧开以后转文火焖煮一刻钟。
锅里的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大料的香味被充分激发,文桂芬在院子里就闻见了香味儿,可真香呐。
看着火侯差不多了,春桃掀开锅盖,夹了一块猪肺尝味道,刚入嘴,浓浓的香味就从舌尖弥漫开,勾的人直留口水。
“好吃不?”吴秋华眼睛亮亮的。
春桃点点头,又夹了一块猪肠,吴秋华吞咽着口水,还以为小姑子要喂她吃了,可春桃吹了吹热气,直接喂到了徐志嘴里:“怎么样?”
“又香又辣,特别好。”徐志答,二人相视而笑,没想到这事如此顺利,可以开摊营业了。
吴秋华馋的不行,另取了双筷子:“我也尝尝。”接着她夸张的喊叫起来:“太好吃了,春桃,你还有这手艺呢!”
“嫂子,拿个碗给我。”春桃笑着说,她将锅里的肺和肠捞出来,接着将豆皮、腐竹等素菜放进去卤,素菜容易煮烂,因此要用小火慢慢的炖。
文桂芬想着熬一锅卤汁难得,又弄了好几斤花生、毛豆来卤着吃,还真是过年了,一盆猪肺猪肠、一盆豆皮腐竹萝卜,另外是用小木桶装的花生和毛豆。
“娘,我给大伯还有婶子堂爷爷他们送些去,叫他们也尝尝滋味儿。”春桃说着找了个竹篮子装卤味,给自家族亲都送了一碗。
眼瞅到饭点了,罗友良又说要喝大酒,这么多下酒菜不喝岂不是浪费。
文桂芬瞪他一眼:“今儿不许喝了。”上次喝酒喝太过头,罗友良喝吐了,半夜还胃疼了一阵,才养好又喝,简直不要命了。
“罗二叔,下次我再陪你喝,我今晚要回家。”徐志说道。
罗友良摇摇头:“马上煮饭了你不许走,吃了再回去。”
“吃了就不走了,明天再回。”文桂芬接话,徐志几乎成了罗家的半个儿子,已经在她家住了好几日。
徐志用水洗了把脸,接过春桃递来的棉帕擦拭着:“不了,好几天没回去,我得回家看看,下次再来。”
罗友良还想留徐志在家吃了夜饭再走,春桃拦下了:“走夜路不安全,叫徐志哥现在就走吧。”
卤的菜还剩下不少,春桃包了一包让徐志拿回去给家人吃,并且送他走到了村口。
两人天天待在一起,现在就要分开了,春桃有些舍不得,二人站在村口的树下说话,树枝很粗壮,旁边还有灌木,白四走过来的时候没留神树边还有人,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嘀咕:“那么大的家业,怎么那么小气,就碰碎几个碗,竟然还好意思叫我们赔。”
原来今天白四带着儿子上亲家刘二汉家还碗,本来做好了一毛不拔的打算,谁知道刘家竟然要他照价赔偿,一点折都没打。白四含糊的推脱说身上没有带银子,刘二汉竟派了个家丁跟着他回罗家村取,白四气的直翻白眼,连连咒骂,没想到刘二汉会这么抠门。
不过白四不知道的是,刘二汉自觉已经给亲家留了面子,借碗那天碰瓷的事已经沸沸扬扬在镇上传开,好些个场面上的朋友都笑话刘二汉,说他找了个奇葩亲家,光天化日之下用那么拙劣的伎俩碰瓷,还要价三十两银子,实在是想钱想疯了,刘二汉好面子,这事让他大动肝火。
不过毕竟是亲家,且儿媳妇还没有过门,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因此刘二汉没有在白四面前提这件事,只要了他赔来的银子。
春桃做了个‘嘘’的手势,她听见白四说话了,徐志凝神听了一会,先听见脚步声,然后才是说话声,原来春桃的听力这么好。
“爹,我看刘家靠不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爹,往后你别想着靠俺妹子了,咱该咋过就咋过。”白兴贵说道。
“我呸,怎么不能靠。”白四一双小眼滴流乱转,心里算盘打的响:“刘家人丁稀薄,等你妹子生下男孩,那娃儿就是刘家财产唯一的继承人,等过几年刘老汉不中用了,你妹子有儿子捏在手,刘家不都由她说了算,就是刘去病不知道是个啥样的人物。”
白兴贵叹了口气:“爹,你咋不听劝呢。”
白四眼睛一瞪:“你懂个屁!”
等白家父子走远,春桃摇了摇头:“他怎么总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徐志总结的很好:“痴心妄想。”
春桃连连点头,可不是痴心妄想么。
两人在树下又待了一会,眼看天色将晚,再不走徐志该赶夜路了,春桃问他:“你啥时候再来呀?”
“明天就来,我就是回家看一眼。”徐志说。他脸颊有些红:“我舍不得你。”
春桃抿嘴轻笑,声音柔柔的:“我也舍不得你,天不早了,你快走吧。”
徐志点头:“行,我走了,你快回家。”
“嗯,明天见。”春桃踮着脚对徐志挥手,一直目送着他走远,直到拐个弯他的背影消失。
突然,喀嚓一声细响,是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非常轻微,一般人或许听不着,但是春桃听力过人,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谁在那儿,出来!”
春桃
◎白凤霞的秘密◎
春桃连喊了两声, 可是四周静悄悄并未有人应答。若换一个人,可能会以为刚才是自己多心听岔了,可春桃打小听力过人, 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要是你不出来, 我就喊人了, 别鬼鬼祟祟的躲着, 我数三、二、一,来人啊,有贼。”春桃将手做成喇叭状,大喊起来, 才喊了一句, 灌木丛背后就闪出个人影来。
那人又急又慌:“别喊别喊,春桃!”
偷听的人竟是白凤霞,明日便是她嫁去刘嫁的大喜日,待嫁新娘不好好在家准备, 跑到村口偷窥,春桃看她一眼:“你躲着干啥?”
看着春桃嫌弃和鄙夷的神情, 白凤霞脸上发热,急忙辩解:“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这话基本等于不打自招,春桃抱臂哼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凤霞的脸涨的更红, 跺着脚道:“罗春桃, 你以为我稀罕听, 卿卿我我你们也不害臊, 我都为你羞得慌。”
春桃盯着她:“你羞什么, 关你什么事。”
她和徐志名正言顺, 清清白白, 春桃完全不怯, 说完她拍了拍衣裳:“懒得和你说,我回家,你爱在这看多久就看多久,随你的便,只是别躲灌木后吓人,我还以为野猪
进村了哩。”
“你!你才是猪。”白凤霞气得手抖:“你给我站住。”
春桃一心惦记回家,是要准备开摊用的材料,在做买卖挣钱面前,白凤霞屁都不是,因此她懒得和白凤霞斗嘴,也没心思收拾她。
可今天白凤霞和块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就甩不掉,烦人的紧。
“你到底想干啥?”春桃已快失去耐心。
白凤霞扯着衣裳,身上一股别扭劲儿:“你过来,我们换个僻静地方说话。”
“这就挺好。”春桃左手搭着右手:“再有,我和你向来没话说,既然你主动来找我,一定有啥要紧事情吧?而且,是求我的事情。”
白凤霞脸色一白,不甘的点点头,暗恼道,罗春桃这臭丫头小贱人脑子还挺灵光。今日白凤霞特意守在春桃家门口,想找她单聊。
结果春桃和徐志一块出的院门,白凤霞不好上前搭话,就一直跟着,这才有刚才的一幕。
“春桃,上次的事不许你和任何人说。”白凤霞踌躇良久,脱口说道。
春桃柳眉微蹙,仔细的记忆中回忆‘上次的事’,上次是哪次?春桃冥思苦想一番才想起,上次和白凤霞见面是在玉香嫂子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