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妹妹也喜欢弹琴。”

顾月朗声音乍起，明珠吓得打了个激灵，手里刚看完的书差点掉到地上。

这人走路没声。他进来门口也没人请安。

“还好。弹得一般。”明珠觉得自己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幸好自己是拿书走到第二进来看……

顾月朗的目光在书脊上停留片刻，转到她的脸上。

他神情变化太快，她根本来不及看清。

他笑道：“来看看你待得高不高兴，若无趣，便随我回去，新得了几样好香请你一起赏玩。”

明珠忙道：“这里书有趣得很呢。”

顾月朗便道：“那好，我晚饭时再来叫你。你先在这看罢，有事叫门口的人，不必客气。”明珠笑着连连谢过。

这是一本琴谱。

也是一本剑谱。

说是书谱、绣谱，甚至医书，也可以。

整个第五进，其他的书都是寻常书，唯有这本不同。

起初她以为这是本普通琴书，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仔细推敲才猛然发现，这竟是本专记如何取人性命的书。

推敲来推敲去，忘了时间也没留神周围动静，这才被顾月朗吓了一跳。

不得不说，写书的人或者说“人们”，功力实在非凡。这书确实不好懂。若是外行人看，字都未必认识。书的记法以工尺谱为底，杂以剑谱书谱医药之学，显然是经多人多次加密而成，最后一位加入绣谱的是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顾家老太太。

琴谱剑谱书谱，这些对古代士大夫来说都没什么。唯独既懂医药又懂刺绣的人实在不多。明珠懂这些纯属机缘巧合。

现在她觉得这种机缘巧合真不是什么好运气。顾月朗这种情报头子，分分钟就能查出自己懂这些，她现在“偷”走了他们家杀人秘籍，他先下手为强杀她灭口怎么办？

想到这里不免冷汗涔涔。纵然自己背靠相府，可是制造个什么“意外”应该对他这种人也不是难事吧。想想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文质彬彬举止，那夜的银面具上闪着的寒光，面具之后隐隐透出的杀气……

不管了，若他没察觉最好，若察觉，反正看都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明珠蹑手蹑脚将书放回原处，仔细检查是否留下痕迹，才到第二进重新拣本书，等着顾月朗来喊她。

顾月朗一切如常，依旧月朗风清。

明珠反倒难受，又惴惴不安，又心怀愧疚，好像该坦白认错，又怕……晚上辗转反侧，总睡不着，隐约听见远处飘飘渺渺传来一阵琴声，弹奏的正是琴书里第一首《水穷处》。

水自天上来，奔流东入海。林间石上，霁月光风，乍遇山石，积水成潭……听琴便知其人。是顾月朗无疑。

可是琴中分明一种与他平日态度似乎并不相似的温柔缱绻。在她心上缭绕，打着圈，如同窗外月华在杨柳梢头痴缠，在池水潋滟处跳跃挑逗……她觉得自己的腰肢像有素纱层层缠绕，心里更被撩拨起万千波澜……不行！他不是即兴演奏，分明是有意为之，有意惑人心智——这分明是冲她来的！

她急急起床，衣服都来不及披，窗前竟不知何时，恰好有一把焦尾琴。回房间时她竟未注意到。

心下寒意更紧。肌肤起了细细一层鸡皮疙瘩。

在外游荡，许久不碰琴，琴技已稍有生疏，只好硬着头皮上，轻轻试音，便拉开架势，此时恰好是第二首：《云起时》。

溯游而上，翻山越岭，披荆斩棘，行至山泉发源地，正是云根，云气升腾，缭绕洄旋。

他曲意仍有调戏的意味，但是态度似乎慢慢放尊重。等到这一曲奏罢，俨然又是平日外人面前的君子风范。只是云气消散，杀意却一点点露出来。

起初他节奏轻缓，似乎有意让着她，后来渐渐加速，她只好咬牙吃力地跟。她没有内力，招招都只能硬接，手腕筋脉震得酸痛，骨骼似被巨石碾压一般，太阳穴突突地跳。熬过《幽草生》和《春涧急》，她已是精疲力尽，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再弹下去，她恐怕真要“被意外”了。

没想到顾月朗却收了手。一串滑音过后，他竟弹奏起《桃夭》来。

一派生机盎然。

青白的手指渐渐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