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湛站在?大树边缘的位置,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在?他颧骨的位置留下几抹耀目的光斑,黑色的发丝坚硬中又带着光滑的质地,他穿着跟上次一样单调的狱服,身材高?大,脊背挺直,狱服并不贴身,袖子宽宽大大,被?他的肩胛骨顶出来明显的形状。
他还?是一样的瘦,不过,比上次看起来脸色好很多。
可能是今天的阳光比那一天的好,也?可能是在?长久的静养中,他的精神和身体恢复到了从前的健康状态。
这是一个好迹象。
情绪稳定的人更可能听进去她精心准备的解释。
在?解释之前,章驰先?将手里的糖果袋提了起来,到两个人中间的位置。糖果采用?了镭射的纸质包装,上面系了一个蝴蝶结扣,扯开蝴蝶结扣,才会露出里面七八个装好的玻璃糖果盒。
“给你带的。”
纪湛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他将糖果袋接过,顺理成章地拉开蝴蝶结,伸手进去,拿出来了一罐海豚形状的软糖,蓝白色的海豚大小不一,大的有他大拇指的长宽,小的可能就小拇指半个指节的大小,最外?层撒了一层酸粉,看起来是很好吃的。
不过纪湛没?有吃。
他看了两眼,将糖果盒子放了回去。
“谢谢。”
章驰心跳得很快。
纪湛的态度令人摸不清头脑——他没?有表现出失望、愤怒,或者一丁点好奇和质问?,这些正常情况下他这位雇主应该出现的情绪和肢体语言。
那些准备好的话?就在?喉咙里面多酝酿了一阵,在?纪湛等待的目光中理不直气不壮地钻回了肚子。
他给人一种?听不进任何话?的错觉。
也?许说得越多越是一种?错误,反而把仅剩的体面和交情戳一个烂洞,再也?补不回来。
取而代之,章驰问?:“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之前有,”纪湛走向铁丝网,将糖果袋的提手部分?交叉进铁丝网内,打好一个松散的结,糖果没?有掉下来,他又走了回来,“刚刚听说你过来,突然就没?有了。”
“嗯?”思索片刻,章驰没?有听明白。
“看到你还?活着,真好。”
风将地上的叶子吹了起来,叶子还?是绿的,阳光正好,辽阔的山,红白相间的独立房屋安静地躺在?高?度不一的山坡上,如?果没?有那些高?大而丑陋的铁丝网,这里的风景其实也?算不错。
一缕碎发从章驰的眼前晃过,带着太阳闪亮的温度。
纪湛走上前一点,用?很专注的眼神看章驰的脸。
他早就已经确认她大概是那个在?数据库中看到的“段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这样用?力地捕捉一些细节。
“战争死了很多人。”纪湛看向远处的移动报刊亭,他面对的方?向看不见报刊亭的正面,也?包括章驰,看见的只是一块干净坚硬的金属板,在?太阳的照射下泛出冰冷的光,“我每天都看报纸。”
“世界上不再有卡斯这个国家了,卡斯人都死光了。”他用?一种?很平直的语气讲述,“跟之前军部的推断一样,拥有毁灭性打击武器的国家永远不会成为主战场。不过他们预料失败了一件事,战争开始之后,理智就不会再占据上风。仇恨的风吹起来,掌握军队和权力的人有哪怕一点点疯狂的倾向,这条红线迈过去,唯‘利’是图的战争就已经画上句号。”
“战争依然打到了白银共和国和奥天帝国本?土,这一次是侥幸,他们在?迈向最终的那一条线前停了下来。”
“那些以为战争可以获利的人其实自己也?没?有办法把控战争的局面,可他们又并不这样认为。”
“很幸运,掌控权力的人尚存理智。”
纪湛:“也?很幸运,能够见到你平安。所以无论你有什?么理由,真相或者欺瞒,我都接受。”
他抬起头,耀目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树荫直射到了他的头上,今天早晨出了一场大雾,现在?雾气散尽,橙红色的太阳挂在?遥远的天际,有雾的天,太阳也?会更大。纪湛伸手遮了遮额头。
“我们去遮阳篷下面吧。”
遮阳篷其实离得也?不远,一个简陋的亭子,头顶上是银白色的伞顶,底下两条黑色的长凳,每条长凳能够坐两个人,章驰和纪湛都坐在?第一条凳子上。
低下头,章驰看见脚下的草坪上有一个白色喷漆的圆圈。
圆圈里面写的是:“犯人请勿就坐”。
“没?有人管那个,”纪湛说,“大家都坐。”
章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