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落叶纷纷扬扬落下,散落在二人身边。
许久,谢让轻声道:“伴君如伴虎,我从来没想过,会永远留在这里。”
穆多尔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上前半步:“我可以带你离开,不去西域也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住下,再从长计议。”
软硬兼施,正中下怀。
不得不说,西域挖人是有些手段的。
难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个小小的月氏国发展至此。
谢让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我要是跟着你走了,西域与大梁这合作,就达不成了。”
非但合作达不成,要是让宇文越知道,谢让是被穆多尔带走,恐怕会直接派兵踏平西域。
“这……”穆多尔猜到他的意思,有些困惑,“大梁皇帝当真对你忌惮至此,就算我们答应,永不与大梁为敌都不成?”
他大概是完全误会了宇文越和谢让的关系,但谢让也没打算解释,无奈笑了笑:“嗯,他就是这么小气。”
穆多尔皱眉思索起来。
“使臣明日就要离京,我无法再多做安排。”穆多尔道,“这样吧,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你找机会再去一趟我们那日去过的茶楼,在甲字二号房内泡上一壶茶,将一杯斟满茶水的白玉杯放在窗前。我的人会来找你,安排你离开京城。”
谢让有些诧异:“月氏竟有能力,在京城内布置至此?”
“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当然得想想办法。”穆多尔坦率地笑道。
谢让忍了忍,还是提醒道:“殿下,中原人可不会轻易将那两个字挂在嘴边,您总这样说话,会招人误会。”
“是这样吗?难怪近来总觉得有些人看我的神情怪怪的。”穆多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叹气,“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谢让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细问他究竟与多少人说过类似的话,又引起了多少误会。
穆多尔今日是偷偷来与谢让见面,不便久留。但临走之前,还是与他确认了很多次,叫谢让别忘了暗号,叫谢让一定要来。
谢让只是点头应允,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道了别,谢让穿过长长的宫闱,裹着厚重的狐裘缓慢往回走。
这段时间天气越发寒冷,几场秋雨过后,京城就像是入了冬。谢让耐不得冷,前几天夜里还被冻得睡不着觉,大半夜叫人给他汤婆子。
不过那晚之后,宫中便处处烧起了地龙,尤其昭仁殿内,暖和得与夏日没什么区别。
谢让撤了宇文越宫中眼线,害得现在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宇文越倒好,开始处处监视起他来了。
谢让悠悠叹气,独自溜达着,没急着回宫,很快到了另一个地方。
太医院。
换季从来都是疾病高发的时段, 自入秋以来,宫中生病的人多,太医院日日人满为患,几乎没什么清闲时候。
冯太医缓缓步入大堂, 却愣了下。
今日来太医院的人也不少, 大堂内, 几位医官正在看诊,抓药的宫人排起长队, 与往常的景象并无差别。
唯一的不同是……
好像,太安静了?
以往太医院要来了这么多人, 那必然是人声嘈杂,恨不得各个都扯着嗓子喊。可今日, 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 几乎没几个人说话。
众人安安静静, 各司其职, 秩序好得不可思议。
冯太医恍惚了一下, 随手抓了个路过的医官:“院里这是怎么了?”
“冯太医?!”那医官惊呼一声,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弯腰朝他行了一礼,“没、没什么,下官还要熬药, 先走了。”
说完, 急匆匆跑了。
冯太医:“?”
冯太医一头雾水,皱着眉穿过大堂, 往内院走去。
刚走进内院, 脚步猝然一顿。
与内院连通的堂屋内,一名青年坐在屋子里, 端起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品着。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朝冯太医微微一笑:“总算回来了,可让本官好等啊,冯太医。”
冯太医在太医院中有专门的休息之所,他推开房门,侧身让开:“谢大人请。”
谢让没与他客气,径直走进去,在主位坐下。
冯太医局促地跟进去,手忙脚乱要帮谢让倒茶,拿起桌上的茶壶,才发现壶是空的,又慌忙道:“下、下官这就去让人来添茶。”
“不必。”谢让道,“冯太医腿脚不适,坐下说话吧。”
冯太医悻悻把茶壶放回去:“下官……站着就好。”
“随你吧。”谢让懒得与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问,“我来是想问你,宇文越是怎么回事。”
冯太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谢让给了他一个“早让你坐下说话了”的眼神。
他耐着性子,悠悠道:“别紧张,只是这段时间圣上躲起来不肯见我,功课也一直搁置,本官身为太傅,理当过问。听说这段时日,圣上时常召你去寝宫看诊,宫中都传言,圣上是染了风寒,一直未愈。确有其事吗?”
“风……风寒,是、是风寒!”冯太医以头点地,吞吞吐吐道,“圣上风寒未愈,是担心将病气过给谢大人,这才……这才……”
“原来如此。”谢让微笑,“所以,圣上躲着我,还是出于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