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没敢动,先朝上方那人看了一眼。
“萧将军,太傅近来身体欠佳,的确饮不得酒。”宇文越亲手拿起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这一杯,就让朕代老师与你喝吧。”
萧长风眉梢微扬,似乎有些诧异。
但他也没拒绝,和宇文越饮了那杯酒,此后都没再多言。
子时将至,陆续有官员离席。
除夕前后皆是休沐,除夕宴更是可以彻夜畅欢,不必急着散席。不过宇文越今晚饮了几杯酒,坚持到这个时辰,已经隐隐有点头晕。
谢让看出他身体不适,对身旁的小太监道:“先送陛下回寝宫。”
宇文越却是皱眉:“你不回?”
谢让沉默一下,又看向坐在他对面那人。
萧长风已经喝倒了好几个,甚至开始拿起酒壶豪饮。
谢让收回目光:“陛下先回吧,臣一会儿就回来。”
宇文越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起身离席。御辇就候在太和殿外,宇文越乘御辇回寝宫,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不过,脑子虽清醒了,四肢却还是有些不听使唤。
“陛下当心。”宇文越脚步踉跄一下,被身旁一名宫女扶住。
女子特有的脂粉香扑面上来,宇文越皱了下眉,轻轻将人推开。
回到寝殿,内侍伺候他换了衣服,很快有人给他端来醒酒茶。宇文越倚在榻上,接过醒酒茶时,又闻到了那甜腻的脂粉香。
他抬眼看去。
他的寝殿很少留人,伺候完他更衣之后,宫中内侍都自觉退了出去,就连殿门都已经合上。
空荡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与端来醒酒茶这位宫女。
宇文越缓缓蹙眉:“朕以前……是不是没见过你?”
宫女一身淡粉宫装,低着头:“奴婢刚被调来乾清宫不久。”
宇文越问:“刚被调来,还是刚入宫?”
宫女眸光闪动一下。
“宫中规矩,内侍不得使用气味太浓的脂粉或熏香,没人告诉过你?”
“还是说,那不是普通的脂粉香?”
宫女垂眸不答,宇文越将醒酒茶放到一边,缓慢道:“应当不是,否则,刚才在外边你就会被人拦住。”
“那就是只有朕才能闻到的东西,或者说,特意下给朕的东西了。”
宇文越抬起眼皮,冷冷看向她:“你是坤君?”
夜色渐深, 太和殿上依旧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谢让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正想叫人给他倒壶浓茶来,忽然看见对面的人动了。萧长风拎着一壶酒站起身来, 没理会身旁宫人的搀扶, 兀自朝殿外走去。
谢让连忙跟上去。
萧长风今晚喝得不少, 但脚步却未受影响。他大步穿过长廊,谢让在后方不远不近地跟着, 再一转眼,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谢让:“……”
这太和殿除了前方的主殿外, 还有四五个庭院和无数偏殿厢房,谢让尝试找了一圈, 没找到人, 反倒把自己逛得迷了路。
今年的雪格外大, 今夜又在下雪。白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庭前的梅树上结满了冰霜。
谢让叹了口气, 正打算试着原路返回, 忽然听见前方传来话音。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到处乱跑。”
是萧长风的声音。
谢让回过头,萧长风从拐角处绕出来,眼底还带着笑:“谢大人也是出来找茅厕的?”
“不。”谢让道, “我是来找你的。”
萧长风眉梢扬起:“找我做什么?”
谢让不答, 而是又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萧长风眼底笑意更深, 信步朝谢让走来, “这几日宫中人这么多,又这么乱, 说不定会有人趁此机会,想要杀了你呢?”
他在谢让面前站定,身上的酒味熏得谢让微微蹙眉。
萧长风这张脸看似与定远侯长得很像,但只有近距离接触才知道,他们其实完全不一样。
定远侯虽年事已高,周身依旧是一派凛然正气,肃穆庄严,令人不敢冒犯。而萧长风恰好相反,他性子更外向狂放,话语轻佻,带着一股子痞劲。
谢让不动声色后退半步,道:“在宫里杀人,未免太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了。”
“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个人真的把那小皇帝放在眼里……反正我没有。”
萧长风语调不紧不慢,又往前迈了一步,将谢让逼至角落:“所以,太傅大人不妨猜猜看,我敢不敢在这里杀了你?”
谢让神色未改,庭院内一阵风过,一柄长剑从后方悄无声息贴上萧长风的脖颈。
“萧将军,劝你谨言慎行。”一袭墨衣的侍卫手持长剑,神情冷峻。
萧长风朝身后瞥了一眼,恍然:“难怪你敢就这么跟着我出来,原来身边还带着狗。”
谢让:“飞鸢,先退下。”
“公子,可——”
“没事。”谢让注视着萧长风,也微笑起来,“萧将军只是在与我说笑罢了。”
“……是。”青年低低应了声,又悄无声息消失在黑暗中。
庭院内有短暂沉寂,片刻后,萧长风忽然长叹一口气,揉了揉脖子。
“你这性子啊,还是这么没意思,还想吓唬吓唬你呢。”他扭头去廊下坐下,仰头喝了口酒,朝谢让递来,“真不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