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书雪握着顾西岭的手紧了又紧:哪怕你现在进了鬼门关,我都给你拉回来。
人间的事儿还没了呢,你还不配死呢。蔺书雪想。
她又小声问他:老顾,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咱们俩喝完酒你去哪了?发生了什么?刚刚医生在问,你有没有高血压史,又说用药稳定应该不至于,除非有其他刺激。
而顾西岭眼神闪躲,最终选择摇头不语。
蔺书雪放开他的手,任护士把他推走。孔青阳律所的张律师在二十分钟内就赶来,而专家会诊刚刚结束,医生建议开颅手术。
蔺书雪并没马上签字,她问张律师以现在病人的情况签署的任何法律文件能不能生效?张律师说:在有行为能力的情况之下,最好有影像资料为证。
“遗嘱呢?如果他已经立了,条款冲突情况下以最后一份为准?”
“对。”张律师顿了顿:“如果以后病人清醒了,也还可以重新立。”
那可不能给他机会了。
蔺书雪垂首想了几秒钟方开口:“咱们走吧!目前他神智非常清醒,还知道隐藏昨天半夜的行踪。”蔺书雪带着张律师走进病房,拉上蓝色遮挡帘,她蹲在顾西岭病床前对他说:“老顾,你的情况不乐观,我想马上安排手术抢救。但手术危险度很高,咱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你帮帮我签一下这些文件,不然咱家就完了。”蔺书雪抹起了眼泪,在外人面前俨然一个好妻子的模样,与丈夫是真正的伉俪情深。
而捏着他的手用了十成力气,暗暗告诉他,你签我就签,你不签我就不签,今天我们倒是要看看,谁能挺过谁。
“蔺书雪!我给我自己签手术同意书!”顾西岭大喊:“医生!我自己签!”
蔺书雪将嘴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在外人看来是蔺书雪在拥抱安慰他。
顾西岭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蔺书雪。他头痛欲裂,而他手上的疼痛加剧了他的恐惧。他意识到蔺书雪是能做到的,他签她就帮他保命。
顾西岭抽出手,颓然说了一个字:“签。”
蔺书雪转头问张律师:“条款宣读要多久?”
“之前有发给过顾先生。第三版,顾先生拒绝过。”
“尽快签吧。”
蔺书雪说完毅然拉开蓝色遮挡帘走出去:“医生,我现在就签字手术走流程。请医生一定尽力,谢谢。”
签字、交钱,在术前准备结束后,张律师的手续完成了。保命的时候顾西岭不糊涂,一分钟都没耽搁。
蔺书雪对顾西岭毫无怜悯,怜悯敌人就是惩罚自己,她平静地对张律师说:“顾峻川的离婚协议也辛苦帮忙拟一份,他上午跟我说希望马上离婚。”
这世上的事说来也太过凑巧。昨天晚上顾峻川坚定地对她说他要离婚,她劝他再等等,没几天了。而蔺雨落对她说她想回京后跟她谈谈,她也说别急,我知道你想谈什么。
果然没几天了。
蔺书雪是洞察人性的,她懂示弱也懂进攻,是顾西岭自己没把握好机会,这不怪她。要怪就怪他不服老不安分,把最后一点机会折腾进去了。
顾西岭的手术进行很长时间。
蔺书雪坐在手术室外等着,顾峻川和蔺雨落赶到的时候她正在看手机上的视频。见他们到了就按黑屏幕摘下耳机,拍拍长椅:“坐吧。”
“怎么突然颅内出血?”顾峻川问蔺书雪,而后者则撇嘴耸肩:“我不知道。”顾峻川看了蔺书雪半晌,最终什么都没再问。
从前蔺书雪跟她那两个好闺蜜聊天顾峻川曾听过几句,她们暗讽自己的伴侣:有踱步之力就有之心,身体不行了还想用药支着。支就支,别管,以为自己的家伙事硬了小姑娘就喜欢他们,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顾峻川也是男人,他大概能猜到顾西岭的心态。他靠在墙上看着手术室的门,实在无聊的时候就问蔺书雪:“我离婚协议准备好了吗?”
一直没有言语也没跟顾峻川有任何肢体交流的蔺雨落看向他,而他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不想离?不想离可不行,早离早好。”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想到一起了,很有默契。”蔺雨落说。
蔺书雪站起来,走到他们中间,踢了顾峻川一脚:“往那边去。”顾峻川懒懒移了位置,眼依旧看着手术室的门。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态,顾西岭没出事的时候他希望他赶紧死,现在出事了心里又有一点难受。那所剩不多的亲情开始暗暗作祟,让他对自己的父亲生出一点留恋来。但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他可是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让你不得痛快呢。
“落落,你昨天晚上给我发消息,说回来想跟我谈一谈,是离婚的事吗?”蔺书雪手放在蔺雨落腿上,轻轻拍了拍。
“是的。但我想单独跟您谈,今天不着急。”
“结婚你俩单独谈,离婚你俩也单独谈。怎么?我不配听吗?我只需要出席就行是吗?我好歹是个大活人吧?尊重我一下难吗?”蔺书雪听到顾峻川这番话就捏他胳膊让他闭嘴:“你非要凑什么热闹?”
“离婚的人是我,我要求清楚离婚的每一个细节,这是凑热闹吗?”
“别闹了。手术结束再说。”
蔺书雪有点累了,到底是六十岁的人,体力略有不支。他们三个人都不再讲话,都希望手术快点结束,他们可以离开医院。
顾西岭应该感激医生的高明医术,手术成功了。医生拿着从头里取出的一块头骨问蔺书雪怎么办,蔺书雪的答案是扔了吧。医生又让他们确认家属的状态,蔺书雪看了一眼昏迷的顾西岭,说看完了。
这下顾西岭老实了,人半个身子进棺材板了,那脑子里一定跑马灯似地演电影呢。那电影估计也是荒诞电影,畅想自己正当年,被姑娘围着转;又或者举着大刀要割下蔺书雪脑袋当球踢。
顾西岭进了icu,至此是死是活交给天命。出医院的时候顾峻川问她心情怎么样,她嘴角扬了扬当笑了。
“相当痛快。”蔺书雪说:“顾西岭昨天晚上让我自省,我说:去你大爷的,老娘活到今天,绝不会为了垃圾自省。”
她昂首挺胸,一贯的女王姿态:“现在他可以自省了,在那张病床上好好自省。活过来了就送去养老院让他继续自省,自省到断气。”
她上了车,按了按车喇叭,头伸出来:“你们俩明天跟我谈,我累了,我需要休息。”
蔺书雪不再废话,车窗缓缓向上,她微微低头带上夜视镜,一脚油窜了出去。待她出了医院上了主路,向六环路驶去,开了音乐。摇着头跟着大声唱歌,姐妹给她电话问她什么感觉?她大声说:太爽了!
她在六环路上转了一圈,那种痛快的心情让她快起飞了。等她到了家,看到柳阿姨已经把一切整理好,根本看不出顾西岭狼狈倒在厨房的痕迹。蔺书雪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想象了一下顾西岭头痛难忍浑身动弹不得倒下去的样子,昨天有多嚣张今天就有多狼狈。
“活该。”她丢下这一句,准备放水泡澡。顾峻川给她打电话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她哼着歌回答她到了,要开始焚香沐浴了,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
她的胜利不需要跟任何人庆祝,她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顾峻川挂断电话后去阳台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