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许母用袖子掩面,也无法掩饰她口中的鲜血早已将帕子染红的事实,当初许文飞离开时候,特意确定了许母的药还够用多长时间,按说从许文飞离开到如今,许母的药应该还余下些,就算没人服侍,也绝不会到吐血的地步。
我听着许母的咳嗽声,看着许母被染红的手帕,心中多了些异样的感觉,“娘,你把你的药给卖了,对吗?”“我……”看着我严肃的神色,许母终于说了实话,“我确实是将药卖了。”“您怎可如此糊涂?那些药可是续命的!”不知为何,我多了些真情实感的怒气。
“飞儿,你先别生气,听娘说。”见我一直盯着染血的帕子,许母将帕子收了起来,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柔声道:“娘的身体,娘自己知道,这些年以来,娘一直靠着那些名贵的药材续命,动不动就要卧床修养……娘其实并不快乐。如今,你爹也死了,妾室全部遣散了,他养的外室也全都跑了,诺大个许家,就剩你和娘两个,娘不想也不该成为你的拖累。”
“这也是娘让你去寻福星城离开金陵的原因。本以为这辈子是见不到你了,可没想到还能见你最后一面。”许母的语气中多了些恳求,“你就听娘的,带着这五百两银票离开金陵,好吗?”
“我不走。”我不顾许母手上的脏污,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娘,您错了,福星城是存在的,我找到福星城了,我们有钱了,你的药我买的起,爹欠下的债,我也能还。”
“你……你找到福星城了?”许母不敢相信道:“飞儿,你不会是骗娘的吧?”
我摇摇头,“娘,我们许家又阔了。”
……
这么说了半天,许文飞不免觉得口干,于是便停了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开天正听得入迷,许文飞突然停了下来,惹得他一阵心痒痒,于是追问道:“你家既然又阔了,为何不继续住在金陵城里,反而搬到贫民窟里来了?还有你和阿惘姑娘是如何在一起的?你母亲呢?这里为何就你和阿惘姑娘两个人住着?”
听到“母亲”两个字,许文飞的眸子暗了暗,又迅速恢复原样,将茶杯放下后,许文飞无奈摊手道:“别急,自然决定了我便会将一切告诉你们……至于为何搬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我家又不阔了,这么说也不对……准确来说,是我们变穷了,实在是太穷,穷到金陵都容纳不了我们了。”
“穷?”开天意外道:“我一直以为‘穷’这个字,和你们黄瞳怪物是完全沾不上边的。”
闻言,许文飞只是无奈笑笑,便接着说了起来,“金子到位后,我便带着我娘……也就是许文飞的母亲,搬回了先前的大宅子里,还完了许父欠下的赌债,续上了许母的药……”说着,许文飞突然沉默了起来,眉眼间忍不住流露出孤寂与掩盖不了的悲伤,易长乐三人互相看了看,刚打算出声询问时,许文飞又自己开了口,他自嘲道:“我那时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许文飞,甚至取代许文飞,可假的就是假的,终究变不成真的,独属于许文飞的母爱无法落到我身上……或许是我不配,一切是我的报应,才会让我在乎的人,全都一个个离开我。”
“我以为续上了药,便能续上许母的命,让许母长寿安康,可我没想到断药的这些日子,已经让许母的身体亏空到无力回天……喝再多的药、再名贵的药材,也不过是徒增她的苦痛罢了。”许文飞忍不住叹了口气,“可许母一直强撑着,给我的都是笑脸,直到她在我面前倒下的那天,我才惊觉她的身体竟已虚弱到连站都站不稳的地步。”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卧在床上,连气都要喘不上时,目光看向了我,她颤抖着手伸向我,我连忙将脸凑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她的手在离我脸庞还有咫尺之距的时候无力滑落。”许文飞的眼中似有泪光闪过,“我没能感受许母手上最后的余温,却听清了她口中最后呢喃的那句‘飞儿,飞儿,若你真是我的飞儿就好了。’不知什么时候,许母看出了我不是真正的许文飞,我想这或许也是加速她死亡的一个原因。后来,我曾无数次的回想,与许母相处的这些时日,我究竟什么地方漏出了破绽……”
回忆起过去,许文飞眉眼间的悲伤愈发浓烈,他低下头来,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开天实在不懂许文飞的悲伤从何而来,毕竟他扒人皮这事都干得出来,所以许文飞此时的举动在开天看来,用四个字概括了个彻底——装模作样。
开天撇了撇嘴,随后眨巴着眼睛追问道:“是什么地方?”
“什么?”许文飞抬头带着几分恍惚的看向开天。
“你是什么地方漏出的破绽?”开天不耐烦道:“你不是有许文飞的全部记忆吗?怎么还能漏出破绽?”
“我确实是有许文飞的全部记忆,可我……”许文飞垂眸,懊悔道:“我鬼迷了心窍,不甘于只做许文飞,掺杂了些自己的私心,所以我在饮食,还有平时的习惯上,没有完全按照许文飞之前的记忆来。我本以为许家只剩了许母一个,我随便找个借口便能糊弄过去的。”
“是我害死了许母。”许文飞一脸悲痛,“许母死后,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浮现,这些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许母对我的爱,哦不……更该说是对许文飞的爱。”
“你倒是清醒,还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开天忍不住插了句嘴。
许文飞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开天一眼,接着道:“许母死后我遣散了许家所有家仆……许母的死让我悲痛欲绝,我选择了终日买醉来麻痹自己,那些日子我过的可谓是昏天黑地,醒了就喝,喝了就昏,反正我一个人住着诺大的宅子,又有不完的钱,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我每天都会在许宅醒来,有时候是园,有时候是茅厕,有时候是床边……无论醒来的地方如何奇怪,总归在许宅里。可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手边没了酒,眼前看到的更不是许府,我的手脚还被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