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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和平的序幕(1 / 1)

那颗星球几乎没有黑夜,同样的,也几乎没有白天。

由星球运动带来的自然现象被一道又一道机械制作的屏障给遮掩,白云是模拟出来的,蓝天是模拟出来的,红日也是模拟出来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模仿他们虫族最初发源的母星上所特有的现象,可那颗星球终究不是母星。被编号为rg-133的虫造星球是他们拥有文明后选择的一颗临时心脏,被暂时称为首都星的它,所在的恒星系的“中心”,是三颗纠缠在一起行三体运动的恒星。这极端的恒星运动情况,导致的整个星系的不稳和宇宙环境的混沌,促使曾经居住在其间并发展出文明的智慧种们迁移去了其他地方。但对于生命力顽强到甚至能短暂在宇宙中存活的虫族来说,这种居住行星随时会被撕碎的未来并不可怕,远比不上他们形成文明之前就流传下来的传说那样令他们恐惧。所以这个宇宙中最危险的种族就那么生活在了宇宙中最混沌危险的地方,并以此为中心向四周延伸,不停的向外探着自己的触角。

为了给首都星及其附近的十六颗虫造行星供给足够的能量,一支支拓荒队被建立起来,它们后面联合成了一个比王虫后代领导的皇室更能体现虫族本质的存在——虫族军部,过去被称为拓荒队员的雌虫们,也有了另一个更贴切的称呼——军雌。

这些带有岁月痕迹的信息,按道理来说,该称为历史?

存在了也有数千年…但他们虫族的历史,一直是在重复“宣战——进攻——掠夺——殖民”这个过程的,直到近百年才有所改变。由已知所有智慧种组建的以虫族为首的星际联盟,其所有成员共同签定了,奠定未来百年和平的共存条约。以联盟信用为抵押,介入干预的各智慧种间的冲突与战争,不论过往多么惨烈,最终都会以双方共同让步的和平为结束。

但,这个条约的履行时间并不是签约的那一刻。

它还有个前置条件,即由各种族出示对虫族联盟首席身份认可的法律文件。但在连年的战争中,那些不具有种族统一意识的智慧种不止有政府,还有大量的流亡政府,自然对虫族的认可也是个未知数。不过,在他们介入强制帮助这些智慧种完成“统一”并建立起专制政权后,将带来长久和平的共存条约的履行日期也越来越近。

而随着他所在的这颗原属于人类的星球,被驱逐了所有人类居民,让人类完成统一,星球所有权也一并作为酬金彻底纳入虫族版图后。

这数千年的扩张,将会正式迎来落幕。

可是……

已经被擢升为少校的厄洛斯可惜的看着下属们投向火堆中的一卷卷布匹,这是在被他们驱赶的人类内部流传的东西,和书籍有些类似,可上面的文字写的完全不是厄洛斯喜欢看的那种人类幻想的虫族爱情。他读得懂那些人类用咬破的指尖写下的文字里藏着怎样的信息。在这颗星球上驻扎的四十余年,已经让他完全掌握了人类的所有已知文字和语言,可他厌烦看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那些逃跑掉的人类们解决好了吗?”

在袭来的阵阵热浪中,这名神色冷淡的军雌摘下军帽为自己扇了扇风。

他的下属机械的回道:“已经被凯恩上校那边的军雌处理了。”

“那就好。”想到自己这几日因为接到调回消息,而放松过度弄出来的工作失误,厄洛斯缓和了一下语气,对着自己的这一群心腹,提前处理自己的“遗产们”。

“我大概半月后就会被召回首都星,也不知道军部会给我搞什么别的安排。不过,按以往的先例来看,我是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宿舍里的东西我也带不走,你们就分了吧。”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收集齐却无法带走的那一本本书册,厄洛斯的脸上难免的显出一丝肉痛来。

焚烧完人类抵抗组织的内部交流信后,几个军雌在跳动的火光中对视了一眼,一齐嘘起声来。

“算了吧,少校。除了你,还有谁会闲着没事干学人类的语言看人类写的弱智东西。”

被嘲讽的厄洛斯也嗤了一声,“好啊!知道我要走了!你们就连装都不装了,是吗?”

“是啊!”跟着他最久的莫罗斯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再没一丝对上司的敬重,只有一根根在额角和下颌跳动的青筋侧面体现了他心中如波涛巨浪汹涌着的情绪。

只一回忆就抑制不住这面部肌肉好似僵硬坏死的身体反应的莫罗斯,咬着牙说道:“厄洛斯少校,我真的——在其他方面很敬重你,更认可你是一个优秀合格的军雌。可是——这并不影响我歧视你看这种东西!尤其是你看就算了!还要在每周小会上做读书心得总结!来祸害我们这些脑子正常的虫子!啊!座位离你最近的我受到的精神摧残也最深!可我问军部驻这里的负责上校,他说这种精神创伤不能评伤残等级。哪怕我想求医,也连医保都走不了,只能自费去治疗这由少校你带来的能引起官能症的心理顽疾!”

另一个也出现类似反应的军雌,眼睛开始上翻,嘴角堆出白沫来,好似在发癫痫,但他的吐词比莫罗斯的还要清晰,“少校,我也和莫罗斯的情况类似,甚至还要严重一些。就因为我多了个记录审核的责任,每次开小会的时候被精神污染就算了,做会后总结还要被再污染一次。军医院那边已经把我列进黑名单了,尤其搞精神心理的几位军医,我还没投诉他们渎职,他们反手向军检举报我,说我疑似感染了精神病毒,害得我被关了三天小黑屋。当然后面查出来我肯定是清白且健康的。而且按照法律,他们这种诬告军雌的行为,不止犯法还该给我巨额赔偿,我都做好了成为亿万富翁的准备了,结果那边给我的赔偿是从雄保会那里拿到的雄虫相亲资格三次。真的太好了,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要。”

这句抱怨触发了厄洛斯脑中的不明机制。连着被两个下属扎心吐槽,他不仅没有一点愧疚感,还语重心长的教育起暴露了厌雄倾向的下属来,“也不能这么说啊,比尔,去雄保会申请相亲可是需要上校及以上的军衔,你现在才升上上尉就有这样的机会了,还三次,可是得好好把握一下啊。”

“但比起出钱给雄虫办婚礼,婚后还有可能成残疾或者丢命,我宁愿单身一辈子,反正可以走生育中心拿精子生崽子。”被他教育的比尔抖得更厉害了,像真的发了癫痫样。

雌虫手一抖,把最后几卷布匹丢进火里,彻底将这一次人类反扑造成的“管理小失误”给处理干净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也彻底变成了对厄洛斯娱乐爱好的批判。

而就在他们架起火堆的不远处,是一排又一排的警戒机械,在机械之前是高能射线组成的栅栏,栅栏内是被暂时“托管”给厄洛斯的人类们。不久之前,在人类抵抗组织弄出来的暴动被平息后,被清理出来的属于抵抗组织的叛乱分子挨了好几下军雌的爪子,皮下的脂肪和皮肤一并被切割,一团团黄色的油脂随着皮肉碎片落在地上,把红色的土地浸出暗色的油渍。在军雌们离开,并在不远处架起火堆时,一群又一群女人哀嚎着拾捡这些碎片,连年的战争下在这个物种中只有女性有衰老的资格。而她们送走了自己的父亲,兄弟和丈夫后,在和平快到来之前,又送走了自己的孩子。

因为和自己的部下关系亲密,这卡在厄洛斯要离开前发生的人类暴动,并没有被写成报告递交给他的直属上司布拉德利上将。遗孤出身的厄洛斯和这位大贵族发生过好几次冲突,如果这次被上将知晓了他犯了如此弱智的错误。厄洛斯别说回首都星了,还没戴热乎的少校肩章都得给收回去。

所以他格外感激部下们的体贴,更感激好友凯恩帮他搞的收尾工作,没在部下这推销掉自己“遗产”的厄洛斯,掏出自己在之前驻扎的星球上攒起来的肉罐头,一脸讨好的跑到凯恩的地盘和好友分享这难得的“美食”。

而在自己营地上将暂管人类装船的凯恩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厄洛斯还没开口说话,脑门先挨了三下好友的逼兜。

“你可真能找事,都要走了惹这么大的祸出来。”

一点没收劲的力道把厄洛斯脑门打得肿起一个包来。

雌虫吸了几口冷气,压下眼眶中的眼泪,殷勤的用脚在地上踹出一个土坑,开始生火热肉罐头,这可是他浑身上下除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

为了适应长途奔袭的作战而研发出来的各种营养制品,在给军雌们供给足够的能量的同时,也数次让他们质疑自己生活的意义。反而是那些从四五十代军雌前流传下来的各种便携罐头和自热粮能让他们重拾生活的信心。

这一次为了答谢凯恩,厄洛斯可是好好出了顿血。

同样穿着呢制长风衣的凯恩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贴着头皮长的发茬。作为和厄洛斯一样从前线升迁起来的基层军官,战争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名为伤痕的纪念品,遍布后脑勺和脖颈的瘢痕搭配上他那一双罕见的红眼,总是能把刚分到他手下的新兵蛋子们吓得晚上做噩梦。

这会他冷着脸看着厄洛斯殷勤的为他准备吃食。

硬得可以当投掷武器的饼子被厄洛斯拿到火上烤热,又泡了一会肉罐头的汤,直到饼子软化不至于牙碜。然后厄洛斯搓了一点香料木头的碎屑混在烂成一团泥酱的肉茸里,夹在两片饼子中间就完成了这道大餐。

凯恩就是一个单纯的军雌,对口腹之欲并不关注,但厄洛斯的殷勤辛劳还是取悦到了他,向来被说刻薄的军雌啃了一口饼夹肉后,吝啬的夸了句不错出来。

见着好友脸色缓和,厄洛斯也麻利的给自己弄了一个,他嘴巴也不停,一直抱怨着首都星来的消息太突然,连一点交接的时间也不给他。

“给你留时间也没用,你还会白费功夫。”

几口吃完东西的凯恩掏出手帕细细擦着嘴,在他对面坐下的厄洛斯好奇的问,“怎么说?”

“又一次撤编改制罢了。”

和上层关系更紧密,知道的消息也更多的凯恩弯下上身凑到厄洛斯面前分析道:“目前具有军籍的雌虫数已超六十亿,虽然比巅峰时期的一百亿军雌少了快一半的数量,但依旧远远超出了军部所能承载的范围。虽然我们这一辈的参军通过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可在籍的军雌数也依旧有两亿之多,加上在我们之后的二十代们,年龄在六十岁以下的军雌数已超过四十亿,这意味着我们年轻一代在军队中占绝对的优势。”

“但也只是在军队中啊。”

对文字很是敏感的厄洛斯抓住凯恩话里的关键字眼,也被这么一番话拉进了凯恩逻辑里。

试图把眼下情况掰碎了给厄洛斯讲明白的凯恩继续说道:“是的,我们的数量优势也只在军队中,军部依旧是百来岁老东西们的天下,而他们可不愿意我们真的升上去抢他们的位置。当年为了组建星际联盟搞的撤编改制,直接让五十亿军雌被迫变为平民,而那些因为对外战争被提拔起来的校官们,本可以在下一场战争,或是下下一场战争中便积累够兑换将级军衔的军功。但在那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由中央军部推出,各级军部执行的撤编改制,直接害得那三十代军雌失去了成为将军的资格。同样的事情也要发生在我们身上,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坏的消息。”

吃完手上的东西,厄洛斯又在怀里掏出两块硬的咯牙的饼子蘸肉汤吃,并没有选择就凯恩的话头和凯恩讨论起来。

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但他和凯恩的心态完全不同。

虽然是同一个福利院里出来的遗孤,但凯恩和他可是两个极端。

因为各项素质突出,他的好友在成年参军后是一直在特种部队里接受训练的,甚至经常被破格提升到军官预备队里去,还多次获得了全军比武,用镀黑的别针戳着。这副打扮一看就和某些事有关系。

“国丧。”

凯恩赶在厄洛斯开口前解释道:“你的偶像雷蒙德元帅与死亡搏斗八十一年后,于四月三十日离世。奥托亲王在五月六日为元帅主持了国丧,将元帅与贝拉皇帝葬在了一起。我被埃姆中将提前喊回来参与扶柩仪式,还走运入了奥拓亲王的眼,这会被提任战区管理总长了。”

几个消息接连来,都是有些重磅的存在。

但在脑中回忆一番,发现自己没有收到一点风声的厄洛斯,来不及为偶像的离世多生哀愁,而只单纯感觉自己前途堪忧。他委婉的对凯恩问道:“那,亲王定下的国丧期有多久?”

旁敲侧击那位掌权的亲王的态度如何。若是亲王搬出了皇室那堪称严苛的国丧要求,那像厄洛斯这种运气好到正要调岗撞上国丧的,被军部以“有违国丧”这个要求给丢冷板凳上坐好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按照先例,哪怕这段时间军部给发工资,也只会给最低标准,厄洛斯能不能活到调任安排重启那个时候都存疑呢,毕竟首都星米贵,居大不易啊。

“说是三年,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强制要求。”

凯恩解答道,在厄洛斯的食指对他一身装扮指指点点时,又多加了两句,“我穿这身只是因为暂时还需要去奥拓亲王面前晃悠,要把姿态做好。皇室之前宣读的国丧要求里没要大家都这么做。”

这解释倒是让厄洛斯松了口气。

感觉脑子这会才清醒过来的雌虫双手捧着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凯恩说的话在他脑中一番匹配对上了具体的虫子,才让他有了些真实感,而这真实感几乎是立马化为了哀伤,让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没想到被叫做奇迹元帅的雷蒙德元帅,终究没能发生奇迹呢。”

凯恩也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啊。”

但黯然与哀伤也只有这么一瞬,厄洛斯和凯恩都不是那种情绪化到会耽误正事的虫子。

平复好心情后,两只雌虫都往目力所能见着的最高大的那栋建筑走去,那是他们军雌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虫族军部。它并非是一栋单独的建筑,而是占据了首都星百分之五面积的建筑群,在中央的是最重要的军部大楼,其外形仿造的是若干年前搭载着拓荒队员起飞的太空飞机与喷气。直插云霄的机体做了变形处理,更像是具有海洋的星球上常见的灯塔,那里也是元帅办公的地方。而喷气变形成的建筑两翼几乎将军部隔成两个领域,厄洛斯他们所在的包括航空港在内的地方,能被视作军部的正面。而在军部大楼的背面,是一栋又一栋分工明确的办公楼,军部的、皇室的、就连雄保会的办公地点也在这里。且因为军部元帅和皇室皇帝的婚姻,造成了两方势力共同统治虫族的现实局面,这些建筑包括军部大楼的墙体上,都挂着象征着元帅的剑盾旗和象征皇帝的蛛纹旗。

但现下却不是惯例的情况。

一路与凯恩抱怨运输星舰上的口粮味道喜虫还限量,让自己瘦了二十斤的厄洛斯,在走近大楼正门后才发现,那疑似重新粉刷的军部大楼正面,并不是被漆成了黑色,而是被挂上了一道少说有近千平的长条旗,因为旗面是极其简约的红黑色块排列,所以才没能在一开始就辨认出来。

“嘶,是我的记性出问题了吗?我记得上一次来,这里什么都没挂来着。”

站在那面巨大的旗帜下,厄洛斯努力试图看清旗帜的最顶上有没有什么别的能传递信息的花纹。

比他早到许多日的凯恩也抬头,不紧不慢的给他解释道:“这是戈多旗,雷德蒙元帅出身的那个军团的军旗。”

听见这个解释,厄洛斯几乎是立马变了脸色,但他不能把问题说出,凯恩给了他一肘子,这是怕他不动脑子说错话时才会有的举动。而痛呼也没来得及出口,凯恩的手一拐,就绕过厄洛斯的后脑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也不管他俩这副样子会不会有碍瞻观。

一身黑的军雌同正往外走的部分雌虫点头问好,故意不去看对方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凯恩神色装作正常的,把扣在怀里的好友给强制拖进了大楼里,朝右翼的长廊走去。

厄洛斯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的,赶忙扯开他的手,轻声挤出一句,“我不问,我不问行了吧。”

“不问也不行,你这嘴总是能惹祸出来。”

凯恩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厄洛斯只得保证道:“那我闭上总成了吧!”

“也不成,你把嘴闭上了,等会谁来回答审查官的问题。”

一番揪扯,来到临时搭建的“军雌再分配处”的凯恩故意这么说道,意识到这一路来自己都可能被对方寻了乐子的厄洛斯怒从心头起,也赏了凯恩一肘子。在好友装出来的咳嗽中,厄洛斯一脸嫌弃的抹好了身上军装的褶皱,头也不回的进了分配处的门。

惯例的体检与思想检查,完成这一系列流程的厄洛斯得到了一个ss1164的号牌,被嘱咐坐在一号办公室外等着里面的虫子叫号。

他在脑子里反复回忆自己刚才与审查官的对话,害怕自己在公式化的回答中被审查官质疑有亲人类倾向。毕竟他确实有沉迷人类的娱乐作品的“前科”,这虽然离亲人类倾向远矣,但刚才见到的那个戈多旗,还是让他有些担忧百多年前的大审查会不会卷土重来,因为前者就是后者的运动产物。

他的偶像雷蒙德元帅之所以有奇迹元帅的称呼,并非是元帅为军雌遗孤出身,也并非是元帅促成了短暂的宇宙和平。而是因为另一件事。近百年的历史记录显示,雷蒙德元帅出身的那个原名为鼠疫,后改名为戈多的死亡军团中登记的三千位军雌里,只有雷蒙德元帅在军团几乎被全歼的wa-166号战役中存活了下来。而雷蒙德元帅与他战友的英勇作战和不畏牺牲,也让当时军部所担忧的,“幼崽时期与人类接触,甚至被人类抚养长大的雌虫有背叛种族的可能”的传说彻底破产。于是剩下的其他六个建制尚在的死亡军团和已经撤销的“鼠疫”都被改了名字,变为了正常军团。雷蒙德元帅也是在那一次战役后,曝光在军部的眼中,开始了他更加传奇的后半生。而被归到他名下的戈多军团,也在战火的淬炼下成了军部最精锐的军团之一。但深究这些死亡军团产生的原因,无不与大审查相关,尤其在弗朗瓦索元帅和其指挥系统被名叫绳武的人类女性给全歼后,军部对没有完整生长教育记录的军雌们产生了几乎仇恨的排挤。在“疑似有背叛种族侵向”的大帽子下,那些本就是雌父阵亡被迫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被召回的“流浪儿”军雌们,被丢进死亡军团后,所能为帝国贡献的,只有一条用于填充战线的性命罢了。还有许多并非是与人类有接触,只是单纯成长的居住星过于偏远的军雌,也遭到了大审查下隐藏的政治迫害,被以类似的“罪名”“流放”进了死亡军团中。

虽然现今统治帝国的亲王是雷蒙德元帅的雌子,但谁能说得准这位亲王会不会是希望宇宙中只有虫族这一个种族存在的“唯虫族”主义者,毕竟这些年军部向各个前线下达的种族清洗令,比雷蒙德元帅掌权前百年下达的都多。这几乎和“大和平主义”甚至“大威慑主义”的实质相悖的行动,让上至贵族下至普通平民都难以定义亲王究竟是个怎样的领袖。

开动脑筋思索之间,厄洛斯拿在手上的号牌突然震动起来,直接从他手上蹦了出去,同时办公室的门后也传出,“ss1164呢?他雌的不会跑去拉屎了吧”的咆哮。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厄洛斯赶忙接了句,“没呢!没呢!一直在外坐着呢!”

就迈腿跨进了门里。

这一进不要紧,进来后才发现里面不止一个虫子,衣服制式还各不相同。试图给掌握自己职业未来的长官留一个好印象的厄洛斯,面色正经,内心懵逼的被那几个军雌给揪了过去,当模特摆弄了好一阵。

“这是的主要内容就是他的“制服”,即在来的那天有幸穿上的手工礼服不是军部免费发放的,而是从他们工资里扣的,为此厄洛斯提前透支了他五年的工资。

还没打工先负债虽是每个军雌都会经历的事,但这对存款见底的厄洛斯来说还是不可承受之重。可他不能过于悲伤,当下的雌虫带到了厄洛斯旁边,他们支起了白板还自带了凳子。

那名院士从怀里掏出特质的教棍,用尖端戳了戳厄洛斯的脸,十分激动的说:“同学们注意看哈,这就是银杏果过敏的典型症状,连续扩散的面部鳞屑红斑哈,可以看见这扩散的速度非常快!等会这位军雌休克了,我再给你们演示如何对这种过敏休克患者进行及时的抢救哈。”

鼻子堵到得张嘴呼吸的厄洛斯只来得及悲愤的看那个院士一眼,很快一阵寒意从四肢涌向心脏,他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把过敏体质军雌安排到充满过敏原的地方工作,显然是汉森上将的失职!不过奇怪的是,和厄洛斯一起在皇家医学院执勤的五十多个军雌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这些毛病在前线很常见,但在首都星却是十分罕见,所以当他们来到指定的位置站好岗时,就已经有院士带着自己的学生在暗中观察,商量着哪几个军雌教具归自己了。

不过这种一虫二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军雌们的好处,至少院士在汉森那里打的包票是给军雌们包看包治好,绝对有疗效。

而的雌虫握着一个针筒进来了,对着厄洛斯的屁股就是一扎。

“嗷!”

瞬间清醒的军雌终于能配合医生的工作了。

院士抽出针头已经弯曲的针筒,语重心长的教育“萝卜丁医生”道:“施托姆,这种已经脱离危险但意识稍有不清楚的患者,是可以使用疼痛刺激让他快速醒来的。”

“好的,老师。”

名字为施托姆的小雌虫看了看病床上单手捂着屁股蛋,身弓如虾米的军雌,不放心的追问了句,“但万一患者不理解这个操作,准备医闹,还是物理医闹呢?”

“这个不用担心。”院士伸手捞进自己的白大褂,掏出学院配备的特质电击麻醉枪来,“他身随强,我的枪也未尝不快。”

说完,就朝着床上的厄洛斯开了一枪,两颗电击针飞出,直接让想开口表达自己是个不会医闹的好患者的厄洛斯趴窝了。

鼾声几乎立即响起,可见他“睡”得有多香。

屁股挨了一针一枪的厄洛斯又睡了一个大觉,他还做了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作为雄父不详的军雌遗孤,厄洛斯是前线军雌在打扫战场时,从战地里清出来的一颗虫蛋。

军雌们按流程把他和其他虫蛋一起送到了统一照顾这些遗孤的hp2658号居住星,但前线战事的变动,让这些作用为抚育遗孤的特殊行星,经常受到各路势力的攻击。启用一百四十余年的hp2658号居住星也在厄洛斯两岁那年被几股不同的智慧种势力联合打击,导致星球上的两万驻扎军雌与一百四十多万未成年雌虫和虫蛋死伤了大半,这让当时刚平定帝国国内争议完全独揽大权的奥拓亲王很是愤怒,一道道种族清除令由他签发下达到前线,稳定了十数年的战线又开始被虫族单方面推进,可相应智慧种的临死反扑,也让新掀起的战事一度陷入焦灼。

但这都是那时的厄洛斯所不知道的事。

厄洛斯在那一次让hp2658号居住星废弃的恐怖袭击中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大半的头皮。

虽然四肢还是健全的,但头部缠满绷带,且在缝隙中能见到白色骨头的小雌虫,在被带到新的福利院后,日子过得不能说好。一开始他也同其他小雌虫交换名字与故事,但在那诡异的绷带头的影响下,失去了所有的厄洛斯因为故事太过老套,形象也太过怪异,而没能在这里收获一个朋友。但他也不在意这件事。他那时有和军雌叔叔们一起睡觉的特殊待遇,并不缺少来自其他虫子的关怀。而且那段时间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厄洛斯长大后,追问小时候一直照顾自己的军雌才知道,自己幼年时曾患过人类称之为弹震症的精神疾病。那名军雌讲述他小时候如何瑟缩着躲进阴暗的角落,用仅剩的一只眼惊恐的打量世界,身体从没停止过颤抖时,总是会流着眼泪摸着厄洛斯的脑袋,念叨幸好他挺了过来,没有被困在那一时期的记忆里。可厄洛斯连自己是出生在hp2658号居住星上这事,都是靠其他虫子说才知道的。

只是……模糊的记忆也不是没有清晰的时候。幼年喜欢一个虫子呆着的厄洛斯,身上的创口随着时间渐渐愈合。绷带下新生的肉芽总是让他感觉脸上和头皮发痒,可他的手没办法伸进绷带里止痒。同样被包扎好的另一只眼眶也是痒得不行,军雌叔叔却说这是个好现象,说明他的眼睛开始重新生长了。

“过不了多久厄洛斯就会恢复正常。”

他们的福利院设立在一个十分潮湿的星球上,一日能下许多次雨,厄洛斯苦恼于潮湿引起的伤口瘙痒,但也很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守在福利院的雨棚下,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经常听着听着就会忘记回房间,被风吹到手脚冰凉。

他记得那时总有另一个胖墩小雌虫顶着一张鼓气的脸跑到自己身边,樵枯的白发一甩一甩的,又没打理,像一团团堆在一起的柳絮。

那个小雌虫不时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拖着打满石膏的腿和手,走路一轻一重的,像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四肢健全的厄洛斯总是用仅剩的一只眼,对这个行动不便的同族投以同情的目光,只可惜那个小雌虫根本不领情。

在一次发现厄洛斯的头跟着自己的动作转动后,小雌虫抬着脑袋趾高气昂的对厄洛斯骂了句,“没脸的丑八怪!你看什么呢!”

“我看走不了路的跛子。”

厄洛斯下意识的回复道。

这句话瞬间惹怒了对方,行动不便的小雌虫立马挥着唯一灵活的手扑了上来,被厄洛斯轻易的接住。这并没有阻止小雌虫攻击的势头,他将脖子反弓,作势要拿头撞上来。

厄洛斯立马收回自己钳制住对方的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头,他记得军雌叔叔的嘱咐,他的脑袋不能再受撞击了,不然厄洛斯会变成一个小傻瓜,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大傻瓜,他才不要这样。

不想变傻的幼崽闭着眼捂住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剧痛,而是等来了熟悉的黑暗和失重感——被推了一下,即将躺倒在地的厄洛斯赶忙翻过身,卧倒在地,上身抬起,头也努力朝胸口低去。与绷带粘连的血痂随着他的动作被撕裂,绷带裹出的空间内,鲜血的味道变得愈发浓烈。

失重、震动、鲜血…毫不相干的东西,组成了厄洛斯无法回避的熟悉至极过去,熟悉到闭眼形成的黑暗,也融化变色成了曾经发生过的,生命中的某一片段。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燃烧瓶破碎的声音,墙内的大家都在惊恐地尖叫。

睡在床上的厄洛斯被熟悉的一双手抱起,他的眼睛和他一样还没清醒,为他看到的世界也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能靠不需要二次转化信息的听觉,来记录外面的一切。

噪杂、混乱又模糊的一切。

一直照顾他的军雌把他抱进了安全隔间,轻声告诉他不要发出声音。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厄洛斯,只对军雌的“命令”感到无法理解。

熟悉的,摸头三下的安抚,面容模糊的军雌从三角构造的隔间里撤出,却没立即离开,那模糊的身形几次变化都还是停留在了那里,可以看出他很是犹豫不决。

隔间深处的厄洛斯,本能的对这时经历的异常感到害怕。只有两岁的幼崽哭闹着追了出去,身体的运动让他没有和外界同一感知。他没发现整个福利院在急速升温的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张皇失措的军雌赶忙将他推了回去,还来不及说完“卧倒”两字。

宛若一体的建筑从顶上破碎坍塌,高温的热浪吞噬了几乎一切。

推在厄洛斯头上的两只手被融化成一滩怪异的液体。

那高热的红,溶解他的皮肉,也带走他另一只眼睛。

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他高昂的哭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接不上而气窒息死去。从口腔中漫出的粉红色泡沫变成一滩滩血,没能让胸口与地面分离的后果,是巨震的能量通过地面震伤了他的内脏。

外部的震感让一切与那一日重合。

但等他平静下来,又听见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时,耳朵还敏锐的捕捉到了低低的哭泣声,就在他的头顶。

厄洛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的记忆里有很多被抽离掉的失真画面,他只勉强记得自己在那个小雌虫头撞上来之前捂住了脑袋,但后面的呢?

被黏糊的血和不时滴在绷带上的眼泪弄得分心的厄洛斯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两只朝自己伸来的手,还有怪异的白色闪光。

有没有声音呢?

他又回忆了一下,好像只能记起、记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只要打到他头上的手,轻轻摸着厄洛斯脸上为数不多裸露出来的皮肤。发烫的眼皮裹着肿胀的眼球,在冰冷的指腹的触摸下暂时缓解了那怪异的胀痛。被他的头靠着的胸膛依旧是剧烈的起伏着,厄洛斯甚至能听见清晰的气流声。但更让他关注的还是那个小雌虫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就能交上朋友。我不想害得你变成这样。”

自从发现这个小雌虫后就一直存在的怪异感瞬间消失。

嗓子不知为何干涩得让说话都变得艰难,但厄洛斯还是淡定的安慰这个和自己情况类似的小雌虫,“没关系。”

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原谅你。

依旧是那处厄洛斯经常单独呆着的雨棚,依旧是他和那个小雌虫。只是此时已决心做朋友的他俩,不再像之前一样的,一个站着,一个努力拖着无法动弹的腿在那晃悠,而是都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彼此。

“斯潘捷。”

“厄洛斯。”

两个小雌虫干脆利落的交换了名字。

长着蓝色眼睛的斯潘捷,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再随意的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脚,简单的说:“自杀式袭击,人类。”

厄洛斯也轻轻拍了拍自己的绷带脑袋,一样言简意赅的说:“自杀式袭击,好像主要参与的也是人类。”

他俩一起无奈的笑了笑,毫不意外对方具有和自己相同的经历。

在先前的福利院中,那些军雌早就为他们分析过,诞生在这个种族的他们可能会遭遇怎样的事情。

持续数千年的战争,带给虫族的不只有扩大的疆域,还有其他智慧种对虫族深刻的恨意。

那些抚育他们的军雌,是幸运的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存在,虫族帝国也赐予了他们相应的奖赏,给予了他们能够换取精子并养育孩子的财富与资源。但拥有孩子后,这些军雌并没有因为雌父的责任变得更加坚强,反而是开始恐惧那些他们早就在战场上屡次战胜的智慧种们。

基因的责任感让他们把福利院中的其他孩子也视若己出,可是忧虑也像寻找到良好宿主的病毒一样,在他们之中疯狂繁殖。他们警惕一切外部因素带来的意外,甚至癫狂的将其称之为战争的变体。那些突然出现的伪装成虫族的其他智慧种是,携带危险武器成群结队的袭击团伙也是。

但他们的担忧并不会改善现实的情况。

相较于已经成年的虫族,那些还是青少年模样,被虫族称为还未二次发育的虫族,和更年幼一些的虫族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在狩猎他们时,甚至不需要使用多么现代的武器,单纯的肉体折磨都能夺去他们的性命。自然地,袭击猎杀这些“虫族幼崽”成了那些智慧种挽回正面战场损失的一种手段。高高在上的军部也不会在意那么一两个福利院的失守,虫族帝国虽然走向没落,但还有数量多到能让军部继续维持数千年战争的近千亿子民。

而福利院幼崽们的遗孤身份,又让寻找亲虫为其报仇成为了政治笑话里时常讽刺的内容。

只有那些活下来的虫子们有资格去谈复仇这件事。

刚和厄洛斯认识的斯潘捷,在厄洛斯的注视下脱掉上衣,向其展示自己上身的一道横贯伤疤。

“这是……”

距离第一次抽条还有几个月时间的斯潘捷有些哽咽的说:“那些人类抽取我的生命源所留下的印记。”

他又向厄洛斯展示了自己樵枯的头发,抓起这个刚认识的朋友的手抚摸自己无比粗糙的皮肤,做完这些后,他依旧哽咽的说:“他们把我最重要的老师夺…夺走了,还有我的朋友,我的未来,我大半的生命。还有我…我未来可能有的孩子。”

厄洛斯的视线从斯潘捷悲伤的脸上转移到他的伤疤上,那是一道增生出一层层褶皱的瘢痕,丰富的血供让它呈现一种柔嫩的粉色。但在他们这个阶段的虫崽,是不会生出这样的疤痕的。藏在他们胸骨和其余骨骼中的生命源,能供给他们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撑这具在组成上与人类相比无多少特殊的躯体完成那些理论上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它也是赐予雌虫生育能力的重要部分,是雌虫特有的组织,没有它的雌虫会变成不孕不育的无性个体,寿命也只有正常虫族的三分之一。

但在眼下,有这个和没有这个区别大吗?

头往上抬,又见着斯潘捷那张一直在掉眼泪的脸。还是幼崽的厄洛斯简单的在脑子里算了算,安慰朋友道:“不用太过伤心哦。”

他伸手指着自己举例道:“我长大后会去参军,但很有可能在第一场战役中就死掉了呢,可能就活到二十岁哦。所以斯潘捷不用担心自己走得太早了,厄洛斯会在斯潘捷的前面。”

“在和平到来之前,大家都会死。”

这熟悉的,抚育自己的军雌也曾经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斯潘捷抬起手胡乱的用手臂蹭掉了脸上的眼泪,十分不甘的说:“我可不想这么早死掉。”

“厄洛斯,我们是朋友,我们一起好起来。我还要为老师和朋友们报仇。”

他挣扎了一番试图站起来,打着石膏的脚和手不能给他一丝助力,是厄洛斯搀扶着他才顺利站起。

行动不便的小雌虫背过身去,指着自己脊柱的位置说:“这里,军雌叔叔说还有一些生命源,如果我的求生意志够强的话会增殖,这样他就可以带我去首都星做手术了。”

“可是……”

到这,厄洛斯反倒生出些担忧来了,“我们只有成年参军了才能去首都星啊。”

他伸出手在自己身上到处摸了摸,最后摸着那块随着呼吸而偶尔显现的胸骨,坦荡的说:“厄洛斯还有很多生命源,厄洛斯可以分给斯潘捷一点。”

幼崽之间不掺杂一丝利益算计的分享欲,就连寿命都恨不得能够共享。

但斯潘捷,这个情绪波动一直在流着眼泪的小雌虫却突然语气强硬了起来,“不可以!”

他怒气冲冲的说:“厄洛斯啊,保护好自己,你要平安长大。斯潘捷没办法去战场上了,但厄洛斯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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