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的做派让人费解。然而旁人此时也无心理会慧昭媛的算盘,宫内凡家世稍好、手中有些权势的妃子,都急急地打探起选秀的消息来。二月初六时,赵昭仪从掖庭里挑选了三百余宫人,下旨令他们迁往朝华堂服侍秀女,结果旨意下的第一日这三百号人里就有两个暴病死了,为着凑数又不得不再抽调两人顶上。
大家看得分明,定是哪个胆子大、手长的,为了在服侍的宫人里安插自己的人手闹出人命。连下人尚且遭这样的算计,遑论秀女这些正主们。奴才的命不值钱,这是在林媛和赵昭仪眼里也是小事,两人将事情交由慎刑司主理后就懒得深究了。
到了二月十五,众妃照例去长乐宫觐见太后。
上官皇后着了一身丁香色的对襟锦缎裙衫,梳了宫中再寻常不过的如意高鬟髻,薄施脂粉,装扮地十分仓促而随意,独独额前簪着贵重的碧玉玲珑步摇昭示身份。虽瞧着模样散漫,她却并不是怠慢太后,进了长乐宫大殿就亲手奉上了三卷抄录工整的佛经,与太后道:“儿臣多日都没有向母后请安了,心里惭愧,抄这些经文给母后赔罪吧。”
宫中人都知皇后日日驱车去环秀山庄照看幼子,连掌宫的心思都没有,如何会怪罪她不曾时常来长乐宫尽孝。太后伸手接过经文,淡淡扫一眼点头笑道:“皇后很用心。”
上官璃面色微松,亲自上前为太后斟茶,一壁捧了秀女名册给太后过目。
天知道她这个皇后做得有多辛苦。她放心不下两个皇子,日日都要出宫去探望,宫里琐事她是腾不出手了,这一遭的选秀却非比寻常,她不得不熬夜来翻那本宫册。太后这边她身为儿媳,少不得要尽心孝顺,她自知没有萧皇后与皇帝患难与共的情分,在太后面前丝毫不敢拿大,若是有精力她宁愿日日来伺候太后用膳立规矩。
好在太后从不曾刁难她。
太后这几日哮喘犯得重,手里的茶不停歇,一壁细心地去看皇后呈上的册子。翻了两页,她指着一处秀女的小像道:“翼州刺史蒋云风嫡女……皇后,为何要划了这名字呢?”
上官璃不疾不徐,微笑解释道:“儿臣是听‘采风使’王大人的禀报,道这位蒋氏嫡女体弱多病,自小就是药罐子,不宜选入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身旁早有宫人呈上了王大人的奏折。
九州各地的秀女经过筛选送进京城后,在进宫之前她们的名册和画像就交了上去,供帝后阅看。若是帝后觉着某人不妥,当即便可下令遣送出京。
太后没准备和皇后找茬,听她所言合理,便翻过了这一篇。然而此时,林媛捧了小碟蜜汁藕粉糕上前,扶着太后的臂膀道:“皇后娘娘做事真是细致周全,为着选秀,连‘采风使’都传召来问话了。”说着伸手一指名册上蒋家嫡女之下的另一位贵女名字,道:“这位韦小姐,是蒋氏的表妹吧?”
上官璃抬起头看了林媛一眼。
林媛却不再说下去,温婉一笑为太后拈了银筷子试吃糕点,随即退下和嫔妃们站在一处。
众人在长乐宫里并没有停留太久。太后与皇后商议选秀之事,旁的人都不敢插言,半晌之后太后就留下了皇后,吩咐嫔妃散去。
林媛领着小琪去了玉容华宫中赏新开的铃兰花儿。玉容华心里仿佛很不愉快,拿剪子胡乱地修剪一盆茜桃铃兰,低声与林媛道:“娘娘真觉着那静妃会坐不住?”
玉容华近来的心情的确不好,上官璃霸着皇帝,她一点不敢在明面上争抢,几个月下来不过分得了一两日的恩宠,与曾经的风光截然不同。如今又要选秀,日后新人进来还不知自己会如何。
而选秀一事引发的风波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慧昭媛和静妃一块儿蛰伏下来,直觉告诉她危险近在眼前。
她是慧昭媛的人,与静妃一样是死对头,她可不喜欢这一战里慧昭媛被静妃打趴下。
“她早就坐不住了。”林媛嗤笑一声:“我今日已经给她‘锦上添花’,就等着她的反应了。”
今日在长乐宫里,林媛上前提及的韦氏秀女,正是韦宓庄族中最小的堂妹。那位蒋家小姐倒是与后宫嫔妃没什么牵扯,但很巧,她和韦小姐是亲表姐妹。
蒋家小姐体弱是真的,上官皇后没有扯这个谎。而且根据得来的消息,这蒋小姐的身子还不是一般的差,她有心疾,和西梁王父子是一个毛病。
这是家族遗传病。
如果上官皇后听懂了的话,她就能抓住这个机会,以隐疾为借口将与蒋小姐血缘亲近的韦小姐,逐出京城。
静妃的母族人丁不旺,静妃自己没有亲姐妹,嫡亲的堂姐妹也很少。那位韦小姐是她唯一能拿的出手的、能够送进宫中成为助力的人。
就在后宫因选秀陷入轩然大波时,林媛和赵昭仪按兵不动,谁知静妃也安静地很。林媛不动,一是因着真身林媛的父母只生了自己一个女儿,其余的亲戚都是庶民,她根本没有办法挑选一个靠谱的人送进宫;二则是当初她去建章宫探口风时,秀女名册已经被皇后抢先拿走,她失了先机再想和皇后争夺选秀的权柄,既麻烦又没太大的收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