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沣这次足足疼了半个时辰才又恢复平静。
万瑾澜将他身上的汗擦干净,看着他瘦到脱相的脸,一勺一勺给他喂着参汤。
等她再次入睡时,已到了丑时末。
和衣还没睡下多久,春桃进来将她喊醒,说江惑回来了。
万瑾澜瞬间清醒,披上披风,在门口见到了一身夜行衣的江惑。
“王妃,今日有人转移康宁郡主,却被御林军发现了,属下见势不对,赶忙回来报信。”
万瑾澜双拳紧握。
太后的行动竟然被发现了!
江惑看着万瑾澜的神色,问道:“可要属下再去探探?”
万瑾澜摇头,“不必了。”
太后怎么就被发现了?
半个时辰后,齐王府门口有宫中人上门。
皇帝召万瑾澜入宫。
万瑾澜到太极宫时,太后也在,面色肃穆冷然,殿中跪着一个瞎眼公公和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她眼熟,也是太后宫中的。
“万氏你可知错?知情不报,与叛军私下往来!与叛国何异?”
建安帝语气威严森冷,让万瑾澜透骨寒凉。
她垂着眼眸跪着,正欲回答,太后手中的杯盏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让殿内的空气都更为紧绷。
“哀家说了,此事全是哀家一人所为,与万氏无关!”太后头发花白,背却挺的笔直,一双眼眸锐意惊人。
皇帝道:“黄嬷嬷可证明是万氏去找的母后,母后才会起将叛军之妻救出京都的打算。”
太后厌恨的看了一眼跪在场地中间的黄嬷嬷,“一个背主的贱婢说的话,没有丝毫证据,也能当真?”
建安帝压抑着怒火,“那母后就不能提前告知朕?”
“陛下现在不是知道了,既然知晓了,那你告诉哀家,萧沣,你的胞弟,你救还是不救?”
太后直视皇帝,二人之间如今的气氛不像是母子,反而像是针锋相对的仇人。
片刻,建安帝说道:“既然广陵王世子要救康宁郡主,那朕自然不能将人就这么交出去。母后,你也要为大局考虑。若沣弟知晓这事,也定会赞同朕的决定”
太后神色更冷。真是可笑,她的儿子对皇帝一心一意,皇帝如今却不想救他。
她就知道皇帝会做这种选择,才决定自己行动。
却没想到她的慈安宫中竟然有叛徒,还是跟了她近四十年的黄嬷嬷,这个背主的贱奴,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皇帝的人。
万瑾澜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着上首的两人交锋。
“万氏,你可知罪?”皇帝没想过放过她。
万瑾澜当然是抵死不认,母后都给她提醒了没有丝毫证据,她有何惧?
“臣妇不知所犯何事,也不知这位嬷嬷为何会撒这样的谎攀咬臣妇,臣妇冤枉。”
建安帝冷沉的目光落在她背上,万瑾澜跪着,头伏地,手心起了一层冷汗。
也不知今日她还能不能回府了。
薨逝
万瑾澜在皇帝的注视下浑身发冷,一动不动的跪着。
“母后,为查清当日事实,慈安宫的宫人和齐王妃身边的奴仆…”
太后勃然大怒,声调高到殿外的宫人都可听到。
“皇帝,哀家可是你的仇人?你恨不能将哀家置于死地?”
建安帝忍了忍,状似退让了一步,“母后居于后宫多年,对当下的局势并不了解,日后好生在慈安宫荣养便好。”
太后虽是“做错事”的一方,此时却并未接受皇帝的“好意”,“那皇帝告诉哀家,齐王如今危在旦夕,你这个做兄长的,要如何?”
建安帝安坐于桌前,“朕已经着人在民间为沣弟寻找医士,沣弟命大,朕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直勾勾的看着皇帝,皇帝并不与她对视,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眸中思绪。
殿内气氛肃然凝滞,宫人纷纷低着头,生怕被殃及池鱼。
“黄嬷嬷这个背主之奴,哀家就带回去了。”
黄嬷嬷面色大变,神色焦急,“陛下救救奴婢!”
建安帝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温公公背主与叛军联系,以叛国罪论处,处以极刑。”
沉默的温公公俯首谢恩,面上并无悲戚之色。
太后嘴唇颤抖:“当年…是他不计生死将你从乱军中救出。”
皇帝不为所动,“黄嬷嬷母后可以带回去了。”
太后一脸沉痛的走到温公公面前,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
温公公若无其事的笑道:“娘娘日后保重,奴才不能伺候在跟前了。”
太后眼中含泪,身形晃了晃,宫女赶忙扶住。
太后宫中的人,将惊恐交加的黄嬷嬷带了回去,至于万瑾澜,自然也随着太后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中,只有寥寥几人,黄嬷嬷跪在中间惊恐不安,惶惑交加。
黄嬷嬷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舍弃她?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太后沧桑的眸中带着锐利,“说吧,为何?”
“不要心存侥幸,怎么死,就看你如何交代了。”立在太后身侧的夏柳姑姑厌恶的看着黄嬷嬷,语气憎恨。
太后知道,皇帝同意她将人带回来,要么是有恃无恐,认为黄嬷嬷一定不会交代,要么就是,交代的话是他想让她知道的。
黄嬷嬷知道宫中死法甚多,有极致痛苦的,会让人在几个时辰内痛不欲生,也有痛快的。
她抖着唇说:“老奴、老奴该死,老奴是为了穗儿。”
说到此处,黄嬷嬷面色一变,皇帝舍弃她,肯定是为了从前的事迁怒了她。
她可真是蠢,以为这么多年投了皇帝,皇帝将她当心腹对待。
黄嬷嬷面如死灰,“老奴是穗儿的亲姊。”
黄嬷嬷的话让在场的宫人都朝她脸上看去,试图找出和穗儿相像的地方。
半晌后,太后道:“将人带去侧殿,哀家有话要问。”
万瑾澜不知道黄嬷嬷死前都说了什么,只是听到传来的痛苦哀嚎声太过惨厉,母后回来时的表情,让她心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太后仿佛变成了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母后,你无事吧?”万瑾澜担忧的将太后扶着坐在。
太后神色怔忡,似悔似恨又哀伤。
原来,皇帝早就都知道了。养恩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生恩与血脉吗?
真是不出所料的让人失望,跟他卑劣的母亲一样,流着卑劣恶毒的血脉。
万瑾澜进宫已经两个时辰,也不知道萧沣如何了,心下自是担忧。
既然太后这边指望不上,她只能回府兵行险招了。
“母后,儿媳要回府去,您保重好身子,儿媳改日再来。”
太后心力交瘁,悔恨过去,又担忧萧沣真的会死,听李嬷嬷传进宫的消息,儿媳还未和儿子圆房,她的儿子,连条血脉都不能留下。
她抓着万瑾澜的手,声音哽咽,眸中含泪,“是哀家强求了,日后若有难,去鹿鸣坊…”
太后虽然如是交代,却不觉得万瑾澜需要,若沣儿没了,陛下也没有对付万瑾澜的必要了。
太后胸口难受,沉痛的喘不过气来,既是为养了多年待他比对亲生的还好的建安帝过去和如今的所作所为,又因为亏欠的儿子如今命悬一线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眼睁睁的等着坏消息传来。
她悔她恨。
若穗儿还活着,她不光要活刮了她,还要将其挫骨扬灰。
她的“好儿子”隐藏多年,如今借黄嬷嬷的口告知她过往,就是有恃无恐。
太后突然捂着胸口倒了过去。
万瑾澜大惊失色,“母后、母后。”
她将人抱在怀中,看着太后如今的状况,颤抖着手探了探鼻息,一瞬间,她面色惨白。
“传太医。”
她知道,太医来了也没用了。
万瑾澜心中后悔,总觉得太后此次出事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若不是她将事情捅给太后,太后不会因为这事和皇帝发生争吵,更不会在事后突然死去。
“太后娘娘薨了。”
太医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万瑾澜被后悔的情绪淹没。
要不是她自作聪明,将事情扔给太后,太后今日也不会突然猝死。
除了提前进府,想让她与萧沣圆房,太后娘娘从未要求过她什么,对她向来是和蔼可亲的。
皇帝和宫妃们匆匆赶来,万瑾澜被挤到了最边缘的角落中。
看着皇帝怒斥慈安宫中的宫人与唯唯诺诺正颤抖的太医,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太后娘娘心血不足,短时间内的心脉不畅才会暴毙。”太医颤颤巍巍的跪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