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侧面与月季花丛夹成通往后院的长巷,静寂无人。夜空中无云又无月,道路本该漆黑一片,却怎生有微弱的紫色光亮在天幕透出,稍稍照亮地面,但那绝对不是闪电……这里真是阴间吗?
巷子里两条人影猫着腰前进,忽然身后灌木发出来沙沙轻响。
“等等。”方靖停下往回张望,李子也停下问:“你发现了什么?”
方靖侧耳倾听一会,才说:“又没了,好像是老鼠。”
李子奇道:“老鼠?”
“嗯,不是比喻,真就是老鼠。我在上沪市租房子住的时候,城中村里只要下大暴雨就会有阴沟老鼠进屋躲雨,见得多了也懒得特地去打,所以我对老鼠的动静不陌生。”
“在哪?”
“后面灌木。”
李子思索片刻,没等方靖再说话,就凑到他耳边问:“你的能力可以破墙而出对吧?我见过你割窗,但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
方靖回答:“厚钢铁可能很难,混凝土水泥需要一些时间,木头的就完全没问题。”方靖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知道了。”李子小声地道,然后又恢复到正常的低声说:“何奥华那些人笨死了,呵呵,竟然连主屋后有个隐藏地点都没发现,我们来个捷足先登把宝物弄到手。”
“呃……好吧。”方靖觉得她语不搭调,“好突然。”
李子轻摆头说:“走吧,我断后。”
方靖异化出鬼手小心翼翼开路,没走多远,巷子尽头的一处空地显露在眼前,而一间老旧的大木屋伫立在空地的边缘,通体发黑,没有门,只有一道厚布帘遮蔽入口,还未靠近就能闻到浓浓的腐朽木头气味。
小涛的尸体多半是被纸人送往这里,也没听阴铅华提起过这么个地方,没准这会有意外收获?
方靖轻轻撩开布帘,没有人,木屋里边有一个又高又宽的方形大水盆,盛满浅白色的水,还有一块大纱布两头套着长木杆浸泡在水中,眼看是什么设备要好几个人才能运作。门边角落叠着厚厚的淡黄色纸张,更里边还有一个房间吹出来铁锈一样的腥风。
“什么地方啊这?”方靖问。
李子见多识广说:“啊,这叫酿纸水池,又叫陷房,是古时候造纸的地方。”
“哇哦,真不愧是李子。”方靖打心里敬佩,他捏捏那叠黄纸,上边有个沉重的大石头压着,说:“第一个发明纸的人真了不起,把木头酿成纸如此复杂的工艺也能创造出来,怎么想的呢……就是纸的质量有点差。我口好渴,这水能喝吗?”
李子取出水壶装满水说:“里边有木浆,不过少喝一些没事。”
方靖嗓子也冒火,赶紧用手捧些水喝解渴,心想不至于有人或者有鬼会在造纸的水浆里下毒吧?
方靖喝饱了笑说:“这回我一肚子都是纸了。”
李子微笑:“你再喝点墨水,肚子里就有文章了。”
“哈哈。”
李子站在门口向外张望一会,道:“我在这里把风,你进去里边看看,还有……”她又暗暗吩咐几句,方靖听了眼神一亮,当即点头应下。
方靖独自走进更深处的房间,两条鬼手护在胸前严阵以待,刚进去果然就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到。这间屋子一地血迹,连墙上也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滴。只见一侧小涛的尸体被剥得赤条条,衣服丢在一边,用绳子绑住脚踝倒吊起来,脖子上插了一支细竹筒放血,像戳破的可乐罐咕噜噜地往下流血,下方一个圆盆全都接住了。
小涛死不瞑目,在半空中缓慢地旋转,转到正面对着方靖的时候,好像停了一下,无瞳的眼神哀怨地望他,然后又往反方向转。方靖骇得反胃,生怕尸体突然说话,赶紧双手合十:“兄弟爱莫能助了,你早点超生,别留恋,哥们回去给你烧纸。”
方靖又见角落还吊着另两具男女尸体,几个空缸,房间后部竟还摆放了一张大书桌,上边布置文房四宝,什么人会在这种环境写字!有病吧?走近一看,砚台里有红黑两色墨水。方靖哇地一下吐出来一些苦水,人血,竟然用人血来当红墨水,这真是鬼怪横行的冥境!
他想起李子的吩咐,赶紧四下寻找有用的线索,先看看桌上又看看缸里,没找到什么看起来特别的法宝,又往桌子后边的两个窗子去。
窗外青雾迷蒙,伸长鬼手也摸不到地面,他索性继续伸长鬼手达到四十米极限,居然还是摸不到地面。是了,这庄子是挨着悬崖建的,窗外就是万丈深渊。
他在这里没有任何收获,就想往外回去。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外边“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李子奔进来说:“果然言中!告诉我你这里准备好了。”
方靖回答:“是,但比起割天花板,我有更好的点子。”
李子焦急地说:“快,它随时会到!”
……
这声巨响连中庭的恨天高也听见了,他一时担心从座而起,一只手却拍他肩头说:“兵哥别去了,来不及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你现在赶过去也就是送死。”
是何奥华,恨天高问:“你知道些什么?”
何奥华笑道:“潜行偷听这种小把戏哪个用户没有做过?对付一般人可以,对付我们精英可就差远了。嘿嘿,她们自以为偷听到我们的计划,却不知道这只是我们特地设的局,哈哈哈。”
“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何奥华难忍得意:“从你们到祝家庄起的一举一动我都洞若观火。因为主宅卧房是个关键的禁区,没有诱饵怎么能引开鬼新郎呢?所以我们假装要把林丽当成新娘完成冥婚,你们果然上钩,其实你们的偷听都在我们的注视之中……”
恨天高直勾勾地瞪着他,何奥华却有恃无恐,接着道:“……用活人新娘是没办法完成冥婚的,这个我们当然清楚,主屋后边有个神秘地点我们也清楚。嘿嘿……现在多亏了你的同伴把鬼新郎引开,没准方靖还能拖它一拖,我们就能趁机找到关键信息了。调虎离山计从古至今一向非常管用,哈哈哈。”
恨天高淡淡地道:“你说这么多没问题吗?”
“咦?很镇定啊。”何奥华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倒是有点好奇,“你和那个蠢黄毛在这里,姓方的和女警被鬼新郎逮住了,你一点也不着急吗?”
恨天高平静的盯着他说:“不着急,你不奇怪我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任何行动吗?”
“嗯?”何奥华生出一丝不安。
“就是为了稳住你们。”恨天高说,“你在这盯着我,猩猩在看守林丽,阴小姐忙着用灵异能力操控动物制造混乱,你们能用的人只有那个叫干家豪和小涛的新人。”
这下子轮到何奥华吃惊了:“怎么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们的底细我都清楚!”
恨天高笑说:“很简单,因为李子比你们聪明得多,她都猜到了。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这边还有一个人了?”
“那人不是你们的对头吗?”
“哼哼生死关头,谁也不想坐以待毙吧?那人手段毒辣,你觉得干家豪和他照面谁更胜一筹?”
何奥华脸色铁青,他自负智计多谋,不相信对方竟能倒打一耙。可是正如他先前所说,现在已经迟了,只能等结果。
与此同时。
主屋后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条人影,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一般,他身上鲜艳的血红色与死气沉沉的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红布虽然遮挡了脸,可若有人注视这张红布,就能没由来的断定后边有一双摧人毁魄的眼睛,没有人想看这样的眼睛,因此只会更加庆幸有这张红布。
它正是祝家庄的主人——新郎。
空地上血秽四碎,从散落残肢来看好像是一只老鼠被炸得四分五裂。鬼新郎僵尸一般的环视片刻,不紧不慢地走进木屋里。
“嗝吱——嗝吱——”木地板发出了沉重的步压响。
陷屋一眼无人,新郎又踏向里屋,小涛的尸体兀自在那里转动。这地方没有风,似乎整个山谷不生一丝风,那尸体转动莫非是冤魂在奋力挣扎?
但鬼新郎并不害怕冤魂,他手下的冤魂太多了,也包括他自己。
忽然,他在这屋里嗅到了一丝讨厌的气味。低头一看,发现了方靖吐出来的些许苦水……这里有活人,讨厌的活人!
鬼迈向角落容易藏人的空缸,却见里边没有人,又走到窗边凝视外边。假如这里躲有人的话,多半会攀在窗外绝地求生,这种想法听起来高明,其实谁都能想到,连鬼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