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收拾好东西,拖着一条不太便利的腿到了后门,时辰尚早,裴府的人都还未起身,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院墙,看不见三重院落,只有四方的天。
裴书锦拉开门就走了出去,他一路往城门而去,街上铺面大多还未开门,行人寥寥很是冷清,青石板上发出些许的潮味,远处民居已有炊烟开始升起。
裴书锦自回来后除了陪顾言坐了趟马车,还未这样正大光明走在路上。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他还年轻,他不能永远藏身在晦暗隐僻之地,他要行走在天光之下。
裴书锦腿脚不便,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城门,累得直喘气,好在顾言可能心中也有些犹豫不舍,一直站在城门口半天都没有动弹。
裴书锦远远看见了顾言,加快了脚步,略显慌乱,到了近前才喊道:“小言!”
顾言喜出望外地回头迎过来,两人握着手,百感交集,出了城门,上了官道,顾言才叹道:“书锦,我特别开心你能陪我……但是,此次一去,我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我没什么本事,身上也不剩太多钱了……我怕自己会拖累了你。”
“小言,你说什么呢。“裴书锦握紧了顾言的手:“你也知道我在江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们谋生之处吗?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比如今更差?”
顾言眼睛一亮,这才安心道:”你终于想通了!其实我本来就想带你一起走,可是怕你心软放不下裴府那个家,我又一直依赖着我爹,自己没本事让你日后衣食无忧……这才不敢带你走……”
裴书锦摇头笑道:“小言,我同你一样,十八年了,没有想过会离开江城。从前在江城,我也算是家世清白少年成名,可扬州一载,人生翻覆,刚回来时,身上都是伤,每块骨头都疼,腿也治不好了,这些日子以来不过苟且偷生而已。”
话说至此,裴书锦脚步慢了一些,旧伤隐隐作痛,他握紧了顾言的手,苦笑道:“我爹虽给我一方屋檐藏身,但与我已是形同陌路,而今我声名狼藉,惶惶如丧家之犬。你说,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吗?”
顾言是个嫉恶如仇的急脾气,只是听着想着都要气得吐血,顾言磨牙,恶狠狠道:“书锦!你行医济世一身清白!如今这样都是被歹人给害了!要是我,我非要去他江家杀人放火!大不了同归于尽!”
裴书锦笑容苦涩,神色疲倦:“蜉蝣撼大树,再执着于那些毫无意义,更不得解脱罢了……好在最难的时候已经过了,小言,我们走吧,以后再不提那些了。”
裴书锦说着气息微顿,眼眶竟湿了,顾言有点慌张,书锦虽然生性温柔,但并不脆弱,从小到大,很多事都一个人死撑,这么久了,他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往事,面对那么险恶的人事,从来没有哭过,今日却……
顾言手足无措,抬起袖子就给裴书锦擦眼泪,很快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动作一顿,试探问道:“书锦,你医术精湛,是有自力更生的本事的……却偏要留在江城受这么大的罪,让人戳着脊梁骨骂,难道你……你一直在等他来找你?”
裴书锦脸色骤然清白,他从没这么想过,他横遭劫难,虽然不是江怀雪亲自动手,可是他们也确实走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江怀雪在他心中早已翻覆,他不能……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