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妪更是摇着头,偏过脸去。
“听见了吗,你不愿意说,别人来替你说。”等老妪把话说得差不多,谢宝因适时出声打断,淡去所有情绪,凛然道,“博陵林氏已经留不得你,你今天烧的是鹿皮,来日烧的岂不是我和家主所住的屋舍了。”
前面站出来的老妪畏畏缩缩的赶紧站了回去,只怕被这位女君注意到。
“今天黄昏时分以前就给我把她赶出去,要是被我看见,直接以窃贼打杀。”谢宝因冷眼看着的底下这些人,她隔着四五级石阶居高临下,一双秋眉凝了半池冷风,“还有那些跟着她喝酒赌钱的,全部鞭打五下。”
五下,不足以致命,也不足以站不起来,该侍奉的还是要侍奉,但是会疼到骨头里。
赌博之风也绝对不能再在博陵林氏席卷而来。
威吓之下,黄媪立马就认起错来,不停磕着头,边磕边哭喊着:“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求女君饶恕我,我以后不敢了,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女君就把我沉入陵江。”
“你不用在这里起誓,我从来就不信这种用鬼神托志的事情。”谢宝因斜乜一眼,无喜无悲的看着匍匐脚下的老妪,恍如是冷眼旁观这世间的神祗,“前面我已经跟你说过,少说一件,我什么都不会问你,只管加鞭打就是。”
治理家中事务,心是最不能软的,规矩就是规矩,
主人退一步,奴仆就敢进两步。
女子扫向李媪,冷言道:“鞭打后再杆出去,你替我看着,等下我会亲自去看,要是打轻还是打少,那你们就一起帮她受着。”
事已成定局,黄媪只感觉心里悲愤交加,更怨愤的是那老妪让自己落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不管什么了,反正都活不下来,骂了开心最重要:“我什么时候拉着你们喝酒了,分明是你们自己看到我在喝,一直求我给你们喝的!还有赌钱的事情,你们哪里劝过我,好几次不是你们自己要赌的,看到别人赢钱就全部围上来,输了钱还要继续赌,这些不都是你们?现在竟然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
庭院里瞬间就开始杂乱起来。
谢宝因冷漠看着这人愤懑怒骂,后面似乎是听腻了,视线微移,瞥了眼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的老妪。
被这么一看,李媪立马回过神,赶紧命两个奴仆上来把人给带出去,然后亲自监督鞭打去了。
其余的奴仆纷纷抬头去看。
谢宝因看着这些奴仆,双眸缓慢一眨。
身份不同,手段也就不同,今天的她不想从前在谢家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她都会给这些奴仆留情面,万事都不会做绝,只保全自身,旁观看戏,但现在她是博陵林氏的宗妇,她的一生都要在这里过,所以她赤.裸直言,不近人情:“今天以后,家中的事务全部都按照我所定的规矩治理,你们从前做的那些事情,不管是我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我全都可以‘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但是你们从现在起也要明白谁是你们的女君,今日过后,再出现这种事情,我绝不会留下那人的性命。”
冷风飒飒吹来,说不清是风冷,还是这位女君的话让她们战栗。
“母亲。”
长嫂和阿姊被如这么说,林却意暗暗把心里的怨愤藏下,不停在心里头念着在庙里听过的那些经文,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那些字该如何写,只是念了个其音。
等平复后,她直言:“我在山寺修行的时候,曾经跟着寺庙里的比丘尼学过几日的佛经,修行过几次,比丘尼喝我说,佛教法义是苦、集、灭、道,也就是因果的意思,人种下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好像是还有什么十善戒,其中不两舌,不恶语我记得最清楚,说的就是出口的言语得柔软,不可伤人。”
“六娘说得好。”郗氏全篇听完,只记得那句什么因,什么果,还以为自己这个女儿是在安慰自己,面相慈祥下来,应和道,“这些话也该叫你那长嫂来听听。”
林却意歪头眨眼,更加挑明:“但是长嫂又不信佛,长兄也不信,什么因果对他们都不算数,比丘尼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觉得只有信释迦牟尼的人才需要守戒,需要受因果。”
林妙意闻言,朝郗氏看过去,在这博陵林氏,信的只有一人。
“母亲前面那那些话,我听着好像是犯了善戒。”林却意起身,哎呀一声,十分着急的模样,“我记起来了,比丘尼说要是想不伤福寿,需要念八□□佛忏悔文。”
郗氏霎时哑口无言。
血气直直冲来。
谢宝因轻咳两声,用手挡在口鼻下,往庭院那边淡扫过去,那老妪已经被打得半昏了过去,衣服下面全部都是沁出来的血,泛着黑红。
在这处闲适的庭院里面,行着如此血腥的事,莫名还有几分可赏的地方。
“这里很难闻,女君还是先回去吧。”站在一旁看那些奴仆鞭打的李媪朝女子走来,低头行礼,“有我在这里替女君守着,绝对不会让她们少打一下。”
谢宝因只问:“多少鞭了。”
李媪忙答:“连二十都还没到。”
起得太早,胃里又没有积什么东西,只有那两碗烤梨汁,突然看到这种场面,身体也开始变得难受,谢宝因眉眼疲倦,撑着道出句“五十就够了”,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忧虑林圆韫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会不舒服,所以回到屋舍里面后,她连居室都没有回,直接先去湢室沐浴,换下前面的襦裙。
等回到居室的时候,早就已经听到声音的林业绥抬目望着她,手边是搁置的棋局,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面片汤。
谷物香气浮动。
他朝她伸出手,温言道:“那些扰我们幼福清梦的虫可都解决好了?”
谢宝因缓步走去几案旁,弯下腰身,抬手去触碰男子的剑眉:“等她们打完就会赶出去,不过应该也是条死虫了。”
被弄得眉眼作痒的林业绥皱了下眉,然后舒展开,随她作弄着。
谢宝因只觉得身心都太累,忽然想要慰藉,男子箕踞着,她便跪在他双腿之间露出来的席上,比坐着的男子要高出一些,身体贴了上去。
她软下声音,喊道:“郎君。”
林业绥拢起眉川,不解的看着她,忽然所有光亮都被遮挡,唇上也是一片湿濡,是女子在吻他,第一次用她的唇舌描摹来自己的。
从前都是他来做这些。
虽然不知就里,却林业绥还是伸手抚上她的脖颈,抬头回应着。
两人一时难舍难分,谢宝因气息变得紊乱,眼里迷离起来,她的手往下面伸去,还想要再进一步。
可是林业绥却突然离开,视线落在面前几案上:“先用完早食再说。”
释放了一些情绪的谢宝因只好从男子两腿间离开,膝行到旁边的坐席上面,她并拢膝盖双足,压腿跽坐,舀起吃了一口,齿间慢慢嚼着那软糯的面鸭子。
咽下后,她询问道:“郎君已经用过早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