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部里,两名拖拉机手已经到了。邵勇抬脚刚迈进来,邵普就过来拉他坐下,焦虑却不吝赞美,“昨夜累坏了吧!你的事迹俺们都听说了。真是好样的!刚从外面回来,就有这么大的警惕性。没接到救灾的指示,主动开展抢险自救,真有你的老十三!”
“公社来电话表扬了俺们南大洋。全公社只有俺们南大洋没死一个人,顶多就是皮外伤。”
“如果你不是俺兄弟,咋表扬都不过分!俺知道你为人,干工作不是为了表扬,可俺在想,咱南大洋不用多,一个队有一个你这样的,那咱南大洋翻身就不是说梦话。”
“俺这一激动就扯远啦!这次地震俺们不是中心,中心在海营,那里灾情老邪乎了。刚才,公社下通知,让出车辆前去支援。”
“俺们南大洋就两台车。一台东方红链轨拖拉机,一台东风胶皮轱辘拖拉机。这次任务紧急!你没进来前,俺跟他们俩谈过话。”
邵普偏头,瞟了眼两个农机手。转回头,眼睛盯着邵勇,“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又赶上快要过年,确实人困难。你呢,没成家,光棍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俺们也考虑到,你刚从外面回来,可俺们党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关键时刻看人品,越是困难越向前。”
邵勇听明白了,打断了邵普的思想动员,“大队长,我去!我爹生前常讲,咱中国能有这么长的历史,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咱们与海营,虽然不是一个县,却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邻居遭了难,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帮一把。”
邵普抓过邵勇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穷官难当。南大洋这个家不好当。听老辈人讲,土匪扯绺子,还讲究七梁八柱。自己当南大洋的家,手边咋能没几个随手得用的人?他放下架子,向邵勇保证,“你放心地去,俺会照顾好四婶。”
“不用麻烦啦!我走后,让我妈到我姐家过年,也好照应。”
“这回不叫大队长,叫六哥。我就不回家啦!免得我妈不舍得让我走。我妈和我姐她们就托付给你啦!”
接了任务,邵勇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一百个放心。到了海营灾区,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邵普说到这儿,忽然鼻子犯?酸,回头对金晓阳,“俺们能不能组建一个救灾小组过去?人多出韩信啊!”
话音未落,指挥部的门帘刷地掀开,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让我去吧!我不回家过年。正好参加救灾!”声音清亮甜润,似飞暴流泉。众人甩脸看过去,目光正对上陆晓青。邵普顿时眉头攒起,拧成了疙瘩。如果换成别人,邵普都会欣然同意,可来的咋就偏偏是陆晓青呢?成分暂且不提,单单打靶走火伤人这件事,如果不是公社崔主任,弄不好现在她还在看守所或者已经下了大狱。
陆晓青跟邵勇倒是对脾气,可退一步,谁不知道她们之间关系暧昧?邵普心里犯难,脸上不能带出来。眼瞅着就过年了,本地还真挑不出比陆晓青更合适的。答应吧,担心她与邵勇擦出点火花,自己不好向邵勇妈,自己的四婶交待;不答应吧,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邵普左右为难,没有说话。邵勇、金晓阳、陆晓青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到他身上。指挥部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临时指挥部变成了蜡像馆。“大队长,俺也算一个!和邵勇、小青,组成救灾工作组。谁当组长,大队长你定。”金晓阳善于察言观色,看出了邵普的难处。他主动站出来,一是替邵普解围,二是当个电灯泡。他不能眼看着邵勇和陆晓青走到一起。只要他们没明确关系,自己就绝不放弃。
抗震救灾,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它存在着难以预料的困难和危险。陆晓青怎么看都是个文艺青年,身上的娇气,肉眼可见。邵勇既不想让陆晓青陪着自己去冒险,也不想让陆晓青给自己添累赘。至于金晓阳的花花肠子,邵勇更是从嗓子眼看到屁眼。他可不想被人管着。哪怕被一双眼睛盯着,也会不自在,“大队长,我看还是我一个人去!晓青是女同志,去灾区不合适。都是救灾,晓阳留在家里比较好。灾年,灾年,这年前年后,指不定有多少事等着他干呢!”
“不!不!晓阳的意见非常正确!俺同意了。邵勇,你的心思俺清楚。你就是不想别人跟着,怕别人干涉你。这回你当组长,晓阳当副的,有事在一块商量。你一个人去灾区,俺真不放心。这回好!这回好!”邵普难得地大笑起来,好像在南大洋地震压根就不算个事。
邵勇从副业队开出胶皮轮。晓阳组织民兵,往车厢里多装御寒的被服。带足干粮和水,三个人挤在驾驶室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