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开始后,李枫作为革命群众,带头造了当权派的反,摇身变成造反派红团的领导人物之一。公社革委会搞三结合,李枫走了狗屎运,被结合进入保组,一时风头无两。
邵勇认识李枫,李枫却装不认识邵勇。神情漠然,视邵勇透明。邵勇紧走几步,上前拦住李枫,套近乎:
“枫叔,您还认识我吗?”
李枫眼皮都没抬,嘴角下拉,红记上焦黄的鼠须微颤,冷声问道:
“你谁啊?胆子不小啊!敢拦我的路。”
“李叔,我是邵勇,邵逸和你是同学吧!她是我姐。想起来了吧!”
邵勇弓着高挑的身形,脸上赔着笑脸,投向李枫的,都是殷切的目光。等待着被突然发现。李枫停住脚,眼皮往上撩了撩,像掀开一道门缝,从里面挤出一丝余光,不耐烦地问道:
“你找我什么事?”
“我们南大洋的人都在哪呢?”邵勇焦急地询问。
“现在这个时候,没在这里面。”李枫用下巴示意进门的大厅,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应该是已经放回去了。”
邵勇明知连双他们只是目击证人,不会有什么事。他关心的是打伤李泰安的陆晓青。犹豫了一下,继续试探,“那李叔,我们大队的知青陆晓青也放了吗?”
李枫上下打量邵勇,阴冷地说道:
“看在是同乡,我又与你姐邵逸同学的份上,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陆晓青的问题,在没有彻底查清楚前,我们是不会轻放的。”
邵勇脑袋顿时嗡地一声,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深知陆晓青的底细,如今,偏又落在李枫手里。李枫是造反派出身,心狠手辣,人送外号“李疯子”。落在他手里,铁人也得扒层皮。
可偏巧,陆晓青打伤李泰安,泰安正是李枫未出五服的堂侄儿。这层关系,让邵勇在心中暗暗叫苦。李枫甩开邵勇扬长而去。邵勇没法儿,挡住随脚要跟过去的赵丽。
在邵勇与李枫说话的时候,赵丽一言不发,始终在一旁观察邵勇。见邵勇五官端正,身材高挑,一身英气,就有了几分好感。现在邵勇拦住她,也没生气。
邵勇略一搭眼,心中顿时一惊,眼神瞬时一凝。他被赵丽的美艳惊到了。南大洋穷,出光棍,也出美女。翟倩兮温柔知性,金晓丹端庄大方,陆晓青青春洋溢,可赵丽表现出的是干练与聪慧。邵勇的目光稍与赵丽对视,便倏然挪开。他弓身瞅着赵丽的脚前道:
“您知道陆晓青在哪吗?我能见见她吗?”
“陆晓青就在我身后这间屋子里,我和李枫刚审过她。她态度不好,我们要留她过夜。你不能见她。”
赵丽傲然挺起饱满的胸脯,一口气回答完邵勇的问题。嘴角挂着三分的不屑,七分的嘲弄,皮笑肉不笑,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看,你的问题,我回答得够清楚吗?”赵丽盯着邵勇,语气里软中带硬。见邵勇一脸诧异,赵丽讥嘲一句,“我可以走了吗?”
邵勇下意识撤后一步,让开道路,放得意洋洋的赵丽,大大方方地离开。
“我可以见她一面吗?”
邵勇看李枫和越丽渐行渐远,突然提高嗓门,朝着他俩的背影喊了一声。
“不行!”
邵勇在大厅里磨蹭着,想趁人不注意,溜到关押陆晓青的门口,偷偷陪陆晓青说说话。邵勇找个位置坐下来。他环顾四周,才发现——整个门厅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想等到天黑,再展开行动。可还是被看门的大爷发现:
“小伙子,马上要下班啦,赶紧走吧!”
“你坐在这儿,没事儿也会生出事来。赶紧的,想捞人,赶紧出去想办法,傻坐在这儿有什么用?”
邵勇万般不舍地向里面瞥了一眼,转身走出了人保组。他边走边发愁。这李枫是李泰安的堂叔,一定是安下了心思,要整治陆晓青。
如果想让陆晓青少遭罪,不遭罪,那么,最好的办法,就像人保组门卫大爷说的,得尽快把人捞出来。可自己在刘柳公社人保组,除了同村的李枫,真不认识第二个人。这可怎么办啊?邵勇满面愁云,只觉得瞬间百年,自己一下子就老了。
没走出几步,邵勇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自己才猛地记起,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顿饭。自己没吃,陆晓青想必也没吃。得想办法弄点吃的给陆晓青。可弄来吃的,怎么才能送给陆晓青呢?邵勇贴着墙根,从人保组的院子转到了后街。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四周围的景物影影绰绰,不甚分明。大冬天的,天冷,后街上的住户为省几个电钱,早早关了门,熄了灯。邵勇数了下人保组窗子,确定关押陆晓青的,是左数第七间屋子。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嗖”地丢了出去。
“噼嚓!”
一声暴响,打破了小街的平静。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碎了窗子最下面的一块玻璃。玻璃破碎的响动,惊动了陆晓青,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乍着胆子,凑到窗边,把身子藏在后墙里,探出头来向外张望。她发现空荡荡的小街上,立着一个模糊高挑的身影。她觉得有些熟悉,却看不清这个人的面目。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仔细去看,觉得这个身影挺熟悉。正待她想看仔细,门卫大爷听到响动,来敲陆晓青的门。
“小姑娘,声音是从你屋发出的吗?咋这么大动静?”
“是我屋的玻璃被外面的人打破了!”
大爷闻听,叹了口气。道:
“小姑娘,你晚上加点小心。这街上的浑小子野着呢,连人保组的玻璃也敢砸!”
“大爷,你老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陆晓青听出大爷是个心善的人,就打蛇顺杆上,央求道。
“放心!放心!我现在就去找纸板从外面弄上。这大冷的天,西北风满口地灌,一宿下来,非把人冻坏了不可!”
大爷趿拉着草鞋离开后,陆晓青再望向窗外,发现刚才那个人影也不见了。陆晓青怅然若失,皱着眉头,重新回到屋子中间的凳子上坐下。
肚子咕噜一叫,陆晓青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暗怪自己不该缠着邵勇要打靶。如果不是自己任性,也不会鬼使神差误伤泰安。不误伤泰安,就不会被带到这里,不带到这里,也就不会遭这份罪。越想越委屈,陆晓青凄凄哀哀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