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陆天云装傻,拿着一对无辜的眼笑看她。
“你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她没耐性地丢下手中的笔。
纪悠看起来很烦躁,但是他等的,就是她主动提起。她太被动了,她的被动来自于她想把自己隔离开人群,她的被动在于她不想让多余的人闯进她的生命,她只想过着孤孤单单一个人的生活。但是,他不愿意自己也是被纪悠隔离在外的人。
他想要她在乎他,在意他,而不是只把他视为她生命中的过客罢了。她在意他吗?他想,他是有答案的,只是不肯定。
“答案我早上说过了。”他说过他喜欢她,但是纪悠不愿意去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事实。
早上大家所说的话,她已经快记不起来了,她惟一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陆天云说喜欢她的那谎话,以及飞絮说的谎言,其它对话的印象,完全被这两句话淹没了,她真的不知道陆天云所说的答案到底是哪一句?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澄清?”她仍在自己的迷惘中打转。
“因为不需要澄清。”这丫头,脑筋打结了吗?
“你明明就不喜欢我,也没和我订婚,就算是为了帮我,也犯不着牺牲自己。”
陆天云头痛地拍拍额头,埋在手臂间的表情是哭笑不得。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才要问你。”纪悠有点生气了,因为她完全不知道陆天云到底要表达什么!
她觉得自己好像捉住了一些答案,但那答案,却又令她不敢面对,也不知如何面对。她想问清楚,但是,究竟她想问的只有陆天云的答案,还是也包括了自己的答案?
“照你的感觉走,别压抑自己,你就会明白了。”陆天云伸出大掌拍了拍纪悠的头。“等你明白了,也许会怪我小人,可是为了你,偶尔扮演小人我不在意。”
他还是有私心,在飞絮说他和纪悠是未婚夫妻时,他可以当场澄清,因为他有的是让徐玉萍闭嘴的方法,但他还是选择了默认。那男孩叫杨宇的那男孩,他很优透,让他感到芒刺在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卑鄙,但是,他无法把纪悠拱手让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过去?”她的声音沉了下来。
“那不重要。”
隐约中,就知道陆天云会调查她的过去,毕竟陆家并非寻常人家,但是她却从来不愿意主动向他提起。是逃避吧,有时她不禁会问自己,到底她想逃到哪里去呢?
“身世都不重要,什么才是重要的?”
“你啊。”陆天云回头对她一笑,继续埋首于文件中。
我?为什么是我?她真的不懂他。
“陆天云,你真令人难懂。”
“是你不愿意去弄懂,不是我难懂。”
“是吗?”她在问他,也像在问自己。
“别想那么多,你只要安心长大就好了。该去琴室弹琴了。”他起身,想拉起纪悠。
“我不想。”抽回自己的手,纪悠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
“别那么狠心,我可是因为思念你的琴声特地回来的哪!”
撑着下巴,纪悠动也不动,眼睛还望着窗外。
“这么不想弹钢琴吗!”陆天云露出了一脸怨叹的表情。
再如何弹,她也只弹得出哀伤的乐曲,徒增哀愁感罢了。
“我是主子喔!”虽然是一个很没主人样的可怜主子。
“想听自己去买cd。”
“cd中没有属于你的温柔。”
温柔?她待他几近刻薄,他竟会说她的乐音温柔?琴声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他若不是个真音痴,就是满嘴甜言蜜语。
“我今天不想弹。”
“只有今天?明天呢?后天呢?”
“你管太多了。”将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纪悠选择背对陆天云探试的眼神。
“不弹不行,会退步。”拉住椅背,陆天云连人带椅的将她拉向门口。
“陆天云!”他竟敢硬来,坐在椅上,被拖着跑的纪悠生气极了。
“小姐叫唤小的有何贵事?”拖着有轮子的大椅,陆天云愈走愈快,朝琴室迈进。
“你把我拖到琴室我也不弹!”
陆天云两手忽然松开,任椅子在木制的长廊上不稳地左右摇摆了几下。就在纪悠头昏眼花站起身来,一时找不到陆天云算账时,整个身子已经被腾空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
“答应弹琴就放你下来。”
“休想!”她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她。
“现在的你,就像个逃避学琴的小孩。”
“那是我的事。”她生气得往他的胸膛捶了一记,不过陆天云却没任何表情,两手仍旧抱着她不放,大步迈向琴室。
“我说不弹就是不弹。”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耗。”到了琴室,将纪悠放到琴椅上,陆天云耸着肩,拿出钥匙,将门反锁了起来。
他这是强盗的行为!纪悠抿紧着嘴,有着不容妥协的倔强。
“你什么时候弹琴,我们就什么时候离开。”他可以接受纪悠逃避感情,因为他愿意等,但是却不可以接受纪悠逃避弹琴,因为骤变的世界不会等待她的。
搬了张椅子坐到纪悠身旁,陆天云拥有与纪悠完全不同的表情,不过带笑的眼神,却有着与她同样的执拗。
“不弹。”趴在琴盖上,纪悠别开了头,不想看到陆天云。
“我等你。”甩动着手上的钥匙,陆天云悠哉地跷起了二郎腿。
趴在琴盖上的纪悠咬了咬嘴唇,完全不想搭理。
“你不能老是逃避。”
仍旧是沉默以对。
“我说话算话,你什么时候弹琴,我们就什么时候离开。”习惯性地拍了拍纪悠的头,他露出了难得的认真表情。“我陪你,陪到底。”
窗外,夕阳西落,万物静了下来。
窗内,纪悠仍旧背对着陆天云而坐,毫无意愿打破这如冰一般的沉寂世界。
时间在流动,沉静却未改变。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悠赌气的情绪渐渐沉淀而下,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皮也不知不觉沉重了起来。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星光已露脸。她望向了身旁的陆天云,后者仍是悠哉地跷着脚,冲着她淡淡一笑。
已经十一点了?!她睡了这么久了?看看手表,纪悠有点讶异陆天云就这样陪她坐了五个小时。“有弹钢琴的情绪了吗?”陆天云伸了伸懒腰。
看了陆天云一眼,纪悠又赌气地趴回了琴盖上。
“没关系,我陪你。”
她不信陆天云有多大的耐性。闭上了眼,纪悠继续培养睡觉的情绪。
她没有在外人面前睡着的纪录,虽然和他赌气,可是待在他身边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很少再梦到满室的血了,可是还是常常梦到她孤伶伶地坐在钢琴前,空旷旷的白色空间,让孤寂更添了冷清。梦中的她,总是弹着哀伤的乐曲,到末,现实和梦境也分不清了,更实的生活中,她还是弹奏着哀愁。
可刚才的梦境,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她还想再梦一次,如果可以这样一直梦下去,不知有多好想着想着,纪悠又再度进了梦乡,这一次,她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靥。
“小表。”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老是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靠着椅背,陆天云的脸上完全没有倦意,反而带着幸福的笑容。
纵使没有朝朝暮暮的相处,可是对她的眷恋,却没有因千山万水的阻隔而消逝。第一次遇见她,她就已经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了,可是在那双倔强的眼睛下,他看到的,却只是一个受伤的人所表现出的逞强。没来由地,他竟破天荒地升起了想保护人的心。
他自由自在惯了,从前有一大堆的女人在倒追他,他也不浪费青春的玩了几场恋爱游戏,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谁而停留。可是遇到了纪悠,他却变得不想再飞翔,只想永远停泊在她左右。
但纪悠才十九岁,还是一个该往大千世界尽情翱翔的年纪,她应该站在世界舞台的顶点,而她也拥有这个资格。可她却不想飞了,而躲进了一个充满悲伤的贝壳中,他应该自私点,在这个贝壳中得到她,至少这会轻易得多了;但另一方面,他却又舍不得,他舍不得纪悠埋没了一身的才华。
如果有一天,纪悠飞翔了,是否会遗忘了他?毕竟,她才十九岁
***
“嗯?”迷迷糊糊睡起来的纪悠,甩了甩发麻的双手。
凌晨四点了!陆天云这个家伙真的要跟她比耐力比到底?转头看着已经入睡的陆天云,纪悠轻蹙了下眉峰。
“算你有耐心。”站起身来,她悄悄地靠近陆天云。
一向爱笑的嘴唇现在却不笑了,这一点竟让纪悠有点儿不习惯,以一个二十八岁的年纪而言,陆天云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反而带着一种少年的气息。
“一定骗过很多女人。”她自言自语完,忽然觉得有些儿不高兴,倏地站起身来,走向了落地窗。窗外上弦月高挂,明亮的月光,落了满园。
我等你、我陪你这是陆天云今天对她所说的话,她记住了。可是他能等她多久?愿意陪她多久?
他今天可以为了让她弹琴,陪她耗上十小时,可是以后呢?谁来等她?谁来陪她?谁来伴她弹琴?到最后,他还是要结婚的,他会拥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她要弹琴给谁听?最终,她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人,只能弹给自己听
掀开了琴盖,她望了一眼陆天云,再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弹奏起贝多芬的月光。
沉溺在琴声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陆天云早已张开了眼,正在她身后,静静凝视着她。一曲终了,她意犹未尽,从萧邦的离别,弹到了贝多芬的悲怆。
一室的透明琴音中,带着抹不去的哀伤。
“你一定要弹那么哀伤的曲子吗?”陆天云终于忍不住出声,吓得纪悠的琴声嘎然终止。
十指收回,她任性地合上琴盖,直视陆天灵云。
“我弹了,你最好快开门。”
“继续。”走上前,陆天云又打开了琴盖,表情十分坚持。
“不要。”瞥了陆天云一眼,她伸手合上琴盖。
“继续。”没有不耐,他又掀开了琴盖。
“我不会弹快乐的曲子!”
“不会才更需要弹。”捉住纪悠的双手,放到琴键上。
生气地任由两手垂放在琴键上,纪悠倔强地瞪视着陆天云。
“弹。”弯下腰,他在纪悠耳畔低语。
拗不过他的坚持,纪悠敷衍地弹了一曲萧邦的摇篮曲,暗示陆天云该放她回去睡觉了。不过,被她评为音痴的人,却出乎意料地摇起了头。
“别以为你随便弹了一首摇篮曲,就可以回被窝了。”认识她以后,他这个音痴可也下了一番苦心,怎么可能让她随随便便就敷衍过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固执了?他不是一向笑脸迎人的吗?纪悠在陆天云坚持的眼神中,看到了严厉。
她实在很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陆天云,更不喜欢被他的情绪拖着走的感觉。纤指一动,她弹起了帕格尼尼的恶魔的笑靥。
听到这一曲,陆天云露出了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的表情。
“谢谢称赞喔。”
望着陆天云的表情,纪悠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不知不觉间,竟弹奏起萧邦的小狈圆舞曲。
乐声中,仍然有淡淡的悲哀,但陆天云却可以碰触到流泄而出的欢愉。纪悠是喜欢弹琴的,在弹琴时,她的表情是那么样的满足,她怎么可以放弃钢琴呢?放弃了钢琴,等于剥夺了她的生命。
“要不要弹弹土耳其回旋曲?”
纪悠略为迟疑了一下,对陆天云作了一个看似无奈的表情,不过在转回头时,嘴角却露出了笑容。一曲终了时,虽然自己认为不够完美,但陆天云却意外地给了她一个大拥抱。
“麻烦移开你高贵的下巴。”她觉得自己好像脸红了。
“很好听。”将脸埋在她肩膀上,陆天云高兴地笑着。
终于迈开了一小步!他明天是否要到庙里烧香拜佛了?
“可以放我回去睡了吗?”隔了两年,今天是她第一次能诠释哀伤以外的歌曲。她是高兴,不过,她却不想在陆天云面前笑,因为笑出来表示她屈服在他软禁兼威胁之下。可是为何他在身边的感觉,如此之温暖?竟让她有些儿不想离开?
“这两天记得练习一下结婚进行曲。”
“为什么?”
陆天云朝她神秘一笑。挑了一下眉,忽然突兀的开口:
“我可以吻你吗?”
纪悠瞪大了眼,呆在原地,无法作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