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西安在他面前坐下时,伯爵放下报纸,上下打量了一番吕西安。
“您看上去比昨晚好多了。”伯爵点评道。
“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吕西安看着面前侍者送来的早餐,感到颇有胃口,这令他更加确信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
“那就好。”伯爵点了点头,“我们用完早餐就去唐宁街。”
作为现任政府的官员,德·拉罗舍尔伯爵自然不可能专程来伦敦拜访王位觊觎者巴黎伯爵,至少在名义上,他需要一个来伦敦的理由。因此,他的这次旅行也承担了一份官方使命,要与英国内阁就法属西非和英属尼日利亚在尼日尔河上游的划界问题进行磋商。因此,在去会见巴黎伯爵之前,他先要去唐宁街拜访首相和外交大臣。
“需要我做什么吗?”吕西安吃了一口煎蛋卷,吃上去做的有些老了。
“您只需要陪我一起去就好。”伯爵回答道,“这次会谈是闭门会谈,我们双方都不带秘书,您和英国代表的秘书一起在外面休息就好,等到会谈结束,我们再一起去巴黎伯爵那里。”
吕西安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啜吸着,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在泰晤士河上布满了无数的船只,有吞吐着黑烟的驳船,她们的船身被煤灰染上了一层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黑色;有传统的帆船,它们在优良的水手的操纵下,在那些蒸汽机推动的庞然大物之间敏捷地穿行着;远处的码头上,巨大的起重机如同巨人的胳膊,在空中摆动着,将那些从远方运载来的货物卸在码头上。
昨晚的雪已经停了,积雪被扫到了路边,混杂着煤灰和尘土,看上去如同一团团肮脏的棉絮,那些屋顶上和房檐上的积雪同样也颜色黯淡。伦敦的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当中似乎总漂浮着煤灰的气味,吕西安甚至感觉自己每呼吸一口,都要吸进不少的粉尘。大英帝国的首都,世界上最庞大的帝国的心脏,却到处都肮脏不堪,工业革命为不列颠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却也把她改变的面目全非。
用毕了早餐,两个人一道下楼,马车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候了。
当他们刚刚跨出门厅时,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一下子像苍蝇一样围拢了上来,他们的脸上同样沾满了煤灰,大多数都光着脚,从破衣服里露出来的那像树枝一样干瘦的四肢显然说明他们营养不良。
“先生,先生,给我一点吧!”他们用一只手挥舞着乞食袋,另一只手去抓伯爵和吕西安的外套下摆,“行行好吧!”
酒店的几个看门人连忙冲上来,挥舞着粗大的棍子,“滚开,你们这群小流氓!”
那些孩子们一哄而散,看门人谄媚地朝两位贵客致歉。
德·拉罗舍尔伯爵高傲地点了点头,接着朝马车走去,吕西安连忙跟上。
一个英国人在车厢里等待他们,他有着宽阔的额头,长长的脸,棱角分明的鼻子和五官,红色的头发说明他很可能是苏格兰人,或者至少有苏格兰血统。
他向两位法国人自我介绍,称自己是塞缪尔·温德海姆勋爵,首相的秘书官之一,奉命来迎接两位法国客人。
“二位刚才一定受惊了,”英国人用有些拿腔拿调的法语说道,“这些讨厌的小流氓,总是在这一带四处乱窜,让警察伤透了脑筋,苏格兰场真应该把他们抓去服苦役,也让他们学会靠劳动谋生。”
“这些孩子都是apa href=otot tart=ot_bnkotapgt孤儿吗?”吕西安用英语问道。
“他们有父母,但从我看到的情况,那些父母完全没有尽到他们的职责。”塞缪尔勋爵冷冰冰地回答道,”他们的工资养活不起自己的孩子,但那也不是让这些小流氓上街影响秩序的理由。”
“如果父母没有能力照顾这些孩子,那么贵国政府难道不能做什么吗?”
塞缪尔勋爵看向吕西安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女王陛下的政府能做些什么呢?”
“比方说给他们基本的食物救济,让这些孩子能去学校上学?”
塞缪尔勋爵这时候看向吕西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我们是女王陛下的政府,又不是红十字会或者是济贫院,大英帝国没有懒汉和闲人的容身之地,每一个还有能力劳动的人都要用自己的双手去赚取面包。”衣冠楚楚的塞缪尔勋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里的钻石袖扣恐怕就足够喂饱那些小乞丐整整一年了。
吕西安突然感到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大英帝国的太阳永不落下,可却只有少数人能够站在阳光下,更多的人则蜷缩在阳光照不进的阴影当中。他们是帝国的臣民,是帝国的燃料,却绝不是帝国的主人。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德·拉罗舍尔伯爵的眼神制止住了。
马车驶过滑铁卢桥,穿过一长串又长又难看的街道,抵达了威斯敏斯特,这里是英国的政治中心,因此街道也变得整洁了一些,但空气中的那股煤灰味道依旧挥之不去。
唐宁街10号曾经是许多首相的居所,然而本届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却选择在外交部大楼办公,并居住在阿灵顿街的私宅里,而将这座宅子让给了自己的外甥兼私人秘书亚瑟·贝尔福勋爵,而今天的会谈为了不引起新闻界的太多关注,就选定在这里进行。
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和外交大臣伊斯雷利伯爵在唐宁街10号的客厅里欢迎了两位法国客人,吕西安注意到,首相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他那长长的白色胡子更给他增添了几分慈祥。而他的外甥亚瑟·贝尔福看上去则是一个柔弱的年轻人,看上去有些颓废,以花花公子议员的形象著称,那时的人还没有料到他未来将要在历史上留下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