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最难学习的情绪了。
我无比钦佩那些演员。
我尝试让眼球充血,这样,再重新望向他们时,就能营造出伤心红眼的感觉。
我看着李天自。
“我一直在遭受他虐待,就连他死了后,我和妈妈还会不停地做噩梦。”
李天自说:“现在不说这些——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我摇头:“没有。”
苦笑。
“家暴是常事,应该不算反常。”
李天自继续问:“据我所知,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那次是为什么回去?”
我说:“那天是我爷爷忌日,我是他唯一的孙子,要去给他烧纸,上坟。”
李天自说:“你父亲去世的那一天——”
顿了顿,他说出那个日期,还有具体的时间:“晚上六点到九点,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
正常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需要思考。
我也是。
我需要去回忆那天做了什么。
“那天,”我说,“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吃过晚饭后吧,我收拾了房间,微信群里开了语音会议,我帮那些报考了我们学校的学弟学妹解答专业方面的问题。”
钟威问:“谁能证明?”
我说出朋友的名字。
钟威和李天自对视一眼。
李天自严肃地望着我:“他不行,还有吗?”
我冷静地看着李天自。
“还有,”我说,“还有我的一个学妹。”
李天自低头,拿笔写:“她叫什么?现在也在这个学校吗?”
“在,”我说,“李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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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when i hear the night is callgand i need a friendthen jt when i a fallgyou039re y strength to rise aga」来源于歌曲《strength》 secret garden /espen grjothei
毛巾、夏天和水
李穗苗对篮球赛没什么兴趣。
因为她的确看不懂比赛。
不单单是篮球,还有足球,棒球,花样滑冰……
她也只能看得懂长跑短跑这样的简单项目,不需要计算分数,不需要看技巧,只要看最后谁先冲过终点就好。
所以,李穗苗只能听到周围的人兴奋大叫,呐喊。
她的眼睛忠诚地向大脑传递着一个信息——
喔。
叶扬书投中一个球。
大脑:「叶扬书投中一个球」
没了。
什么灌篮,什么三分球五分球还是多少分的球,难度有多大,还是怎样……
李穗苗都不懂。
她甚至看不太清叶扬书的脸。
李穗苗不算特别近视,也架不住离得远,太阳晒得毒辣,额头上的汗水掉进眼睛就痛,余光里也只能看到叶扬书穿着白色运动衣的胳膊,长袖白得晃眼,一下又一下的,像扮演天鹅的芭蕾舞者挥舞的翅膀。
她只诧异了一下,又能迅速为叶扬书穿长袖找到借口。
大约他紫外线过敏。
就像祁复礼。
祁复礼也是紫外线过敏,在太阳下暴晒一阵就开始脸部发红,晒久了还会掉皮。
因这一点,他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轻易不见光。太阳最强的时候,还能看他戴口罩来上课。
李穗苗还去药店里搜罗货架,去买和祁复礼一模一样的口罩。
可惜不合适,有点闷,还有点太大了,像不合脚的鞋子,也像她不合时宜的暗恋。
戴着开心,也不舒服。
上高中时的祁复礼也如此。
大部分情况下,打防晒伞的女孩子要多一些。极少有男性会撑一把伞来隔绝太阳——祁复礼就不一样,他是个异类,大夏天的,也要慢悠悠地撑一把伞,走路也慢,悠哉悠哉。
李穗苗的数学老师也喜欢拿祁复礼举例子,夸赞他学习态度认真。
“我不说什么’你们也挺聪明,就是不学习’这种话,”数学老师斩钉截铁地说,“你们这个年纪,出生在这里,不学习就是蠢。祁复礼,知道不?人家那才是真聪明,学习也是。该玩的时候玩,该学的时候就打起精神学。”
李穗苗不敢说自己聪明。
她只想,自己应该也不笨。
短暂晃了一下神,看到有个学长下场——取而代之的是班长关武。
李穗苗疑惑:“他怎么上去了?”
杨唐江目不转睛,解释:“有个学长腿伤到了,他顶上。”
李穗苗问:“没有其他替补学长吗?”
“好像还有黎学长,”杨唐江四处看了看,“哎,他不在,可能有事吧。”
李穗苗喔了一声。
其实她还是不太懂。
她伸手擦额头上的汗,努力看了一阵,还是没看懂。
只看到关武明显跟不上节奏,打得有点吃力。中间接球时候还慌了,和叶扬书狠狠撞在一起。叶扬书稳,关武跌倒,脸栽倒在地,摔得结结实实。
这一下不行了,他狼狈地退场,一瘸一拐,又换了其他人。
被扶着出来的时候,关武磕破了鼻子,伸手捂着,流着血。李穗苗本身被晒得有点晕,又闻到血味,看到一抹红,有点难受。人太多了,也透不过气,趁着人群让开路的空隙,她低声对杨唐江说了一声,说自己想上厕所——
杨唐江好心地给她指了路,说文体馆那边的人会少点儿。
最近的女厕所要排好长的队呢。
李穗苗谢过了她,往外走,一边说着“请让让”,一边闷头挤——
一头撞进两只手。
掌心靠前,稳稳地托着。
李穗苗吓一跳,抬头,看见祁复礼。
祁复礼笑盈盈地看她,双手还保持着合拢的姿态。良久,才慢吞吞闭上,弯弯眼:“这是报名了铁头功大赛?咦,必正,这次运动会还有铁头功的项目?”
黎必正挂着俩黑眼圈,重重打哈欠:“没有吧……篮球场是这儿吗?”
祁复礼说:“嗯,你还行吗?”
黎必正撩了把头发:“男人不能说不行……嗯?洛森泽小学妹呢?”
他四处张望。
李穗苗说:“她去图书馆了。”
黎必正想了想,转头对祁复礼说:“那我不去打篮球了,我忽然想起来,我有本书该还了。”
祁复礼笑:“不打球了?”
“不打了不打了,”黎必正说,“昨天晚上打那么久牌,谁还有精力打球。你当人都和你一样不需要睡眠啊。”
说着,他转身,又说:“不行,我得和老叶说一声。”
黎必正走了后,祁复礼才低头看李穗苗。他还没开口,李穗苗抢先说了:“对不起。”
祁复礼微微侧着脸,看她,脸浸在温温柔柔阳光里:“什么对不起?”
“……嗯,”李穗苗说,“撞到你了。”
祁复礼问:“就一个撞到我了?”
李穗苗张了张口。
“刚刚看了篮球赛,好看吗?”祁复礼问,“喜欢看篮球?”
李穗苗摇头。
祁复礼不笑了,微微垂眼:“那是喜欢看人?”
李穗苗没听清:“啊?”
“没什么。”
祁复礼视线越过李穗苗的肩膀,他个子高,能轻松地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叶扬书。
叶扬书捏着一瓶水。
水瓶都被他狠狠捏扁,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指节用力过度,每一块儿都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