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夷人村寨和往日一样监督奴隶工作,饮酒,吃饭,睡觉,对于煞星的到来一无所知,对他的离开也同样地一无所知,他们当然知道木炭少了半篓,几块很漂亮的玛瑙石不翼而飞,甚至鸡笼里的鸡也少了一只,这些事端在严厉的拷打后不久就找到了自愿负责的奴隶,可没有人看到那个真正取走这些的影子,至于他们供奉在火塘上的木偶为什么都被擦得干干净净这件事就更加无人追究了。“根据那个祭司的说法,真正能得到大祭司指点的亲传弟子在祭司中是极少数,多数都是在自己家族内部得到传授,父子或叔侄才是普遍的传承途径,”华林一边吃着烤鸡一边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在领教了几次夷人厨子的技艺后,他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这在夷人的社会水平里是很正常的事,他们彼此非常敌视,剩余产品也不多,有能力穿过充满敌意的大片蛮荒又危险的区域将子弟送到黑山去并缴纳大笔供奉做学费的都是派刚土司那个级别的头人,这在夷人祭司中必然不会是普遍现象,可是,既然黑山里的那个存在对这个世界有野心,那么它本来是可以代那些年轻人支付这个代价的。”人才对任何组织而言都是最宝贵的,华林对这点也非常清楚和认可,在他刚刚离开鸡鸣村,落脚于平脚巷时,他就曾费了大量心力和以他那时的程度来说可算是巨额的金钱来训练平脚帮的几个孩童,这笔投资他认为是非常值得的,那些经过了初级训练的孩童,不但当时,而且以后在他的控制范围内,都给他提供了不少的帮助。他们在嘉罗世界里连学徒都算不上,可他们究竟还有眼睛,还有手,还有耳朵,只要使用得当,他们可以做到许多低级法器都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他们可以在全城的人面前,用他们的本地土著的身份为“葫芦巷的华灵”这个根本不存在的身份提供担保,比如他们可以察觉到华林本人察觉不到的,只有土著们才会发现的不对劲,等等。可是黑山里,大祭司们祭拜的那个存在仿佛对此毫不关心,它任由虚假的咒语和冒牌的符咒在夷人之间流传,却没有下达指示,让真正的祭司们招收有天赋的年轻人予以集中训练。祭司的升迁主要还是看的出身,而普通夷人中甚至充斥着除了古鲁大神之名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而它本来可以轻易改变这一切的,只需要几道短短的神谕和一些确实的支持,真正的祭司数量将会大增,而夷人们也早就可以夺取更多的战利品来供奉它。但是,目前出现的却是相反的趋势,这个教派正在“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中。祭司的出身越来越低,低到不少祭司都由刚刚被释放的奴隶担任,这些人不是天才到可以跨越阶级,凭借能力升迁到祭司阶层的,他们被选中担任祭司的原因竟然是贵族出身的夷人们更愿意找低声下气的服务人员而不是和他们同阶层,有能力,会籍着古鲁大神之名对他们的行为指指点点的贵族祭司。既然如此,这些刚刚还戴着奴隶镣铐的祭司们,对于不惹怒自己的主人自然是比敬奉古鲁大神还要上心的。华林在几个村寨里曾愕然发现,他们供奉的古鲁大神和其他侍从神的木偶,那原本不该有的脸部被雕刻成了这家主人的模样。或者,是诸多神灵,围绕着这家主人的木像,宛如仆人。华林记得,在嘉罗世界的宗教课里,出现这种趋势的教派一般都不是真正的教派,他们的神通常不会回应,整个教派全部都是自觉和不自觉的骗子,他们的各种血腥邪异的仪式与其说是取悦神灵不如说是取悦当权者。
古鲁大神并非如此,它的祭司中真的存在可以得到回应的人,它却没有惩罚骗子们,也没有提拔能够将声音传递到它那里的真仆人。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也许它并不需要这些,”肖千秋说:“拜死教便不需要活人。”“确实有许多存在不需要祭司和供奉,”华林说:“然而它有回应祈祷,回应那些在它看来毫无意义的愿望。”“是为了延续传承么?”“不需要。”虽然不愿意承认,华林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些将亲生婴儿抛进丧门沟的妇人们除了灭亡自己的血脉以外,什么也没得到,但这毫不妨碍她们这么做,并将这种“风俗”代代相传,所以对于一个教派的传承而言,骗子就已经足够,实在不需要耗费力量的回应,可它回应了,回应了许多实际是不需要回应的祈祷,也许这件事可以简单地用他之前接触到的疯狂和混乱来解释,可回应祈祷本身是需要清醒的意志的,不然,落到祭司身上的便不是力量而是诅咒,再虔诚的教派恐怕也承受不了几次,倒不如不要给与回应,让信徒们按照他们的愿望一厢情愿地沉浸在骗子的许诺中。“一块草地,有人东种一点西种一点,却任由大部分地区仍然是草地,那是为什么呢?如果土地适宜耕种,应该全部开垦才对,如果不适宜,那就应该让全部长草,用来放牧,这样不成规模的耕种,是图什么呢?”“我觉得是为了避免土地主人的发现,”肖千秋说,类似的例子他在官方的典籍上见过,顺口就回答了:“但是,夷人们是化外之民,他们从不交税,就你所说,也没有信奉过古鲁之外的神。”“我说的是他们对我说的话,”华林敲了敲他手中的树枝:“参与交易的人通常只知道他知道的那部分……所以,他们真的一直在信奉古鲁吗?还是,信奉了只有名字上还带着古鲁两个字的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