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人的幽灵?想拖她离开?你没有看错吗?”肖如韵急速地发出了三个问号,她没有能够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力量,即使她现在能看到,她也区分不出那些幽灵的动作和行为,因为肖家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少得可怜,他们拥有一些驱散怨灵的法器与咒语,但是和幽冥沟通绝非肖家所长。肖如韵所知的仅仅是当领地上有人报告闹鬼的时候,她应该如何解决掉它们,除此以外,她只隐约听说过,有些擅长这方面的家族能够通过特制的香火让亡者开口说话,她的学问仅限于此了。“没错。”华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仅能看到那些亡者的影像,而且能看出它们之间细微的差别,一个刚刚开过天眼的人可能只能看到一些稀薄的白雾似的影子,夹杂在蜃珠制造的幻相中几乎无法分辨,但是他是个此道的老手了,他不但能看到亡灵们的存在,还能看出围绕着夷人女祭司的亡魂十分地不寻常。周围有一些刚刚死在他蜃珠幻相中的夷人亡魂,它们还没有从幻影中挣脱,依然抱着杀人放火、掠取财富的渴望,有经验的巫师很容易将它们排除出自己的注意范围——这些亡魂不足为虑,它们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有的在自己丧生之处徘徊,试图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的盲目地追随者生前的同伴前进,不晓得自己已经死了,而环绕着年幼的夷人女祭司的亡魂则与它们完全不同。那些亡魂几乎是挣扎哭泣着试图将女祭司从阻拦夷人的道路上拖走,它们的尖啸在通灵之人听来响彻天地,那个敏感的女祭司身处其间,此时一定非常不舒服。这些亡魂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华林对此毫不怀疑,但是他暂时还无法确定它们的用意。幽灵的心意是常人难以猜测的,疼爱孙子的祖辈可能会怀着临终的执念蓄意将孙子带往幽冥,被老虎吞吃的伥鬼会引诱新的受害者喂老虎,也许它们是想保持蜃景害死更多的夷人与它们作伴,也许它们是猜出了华林的用心,试图通过干扰女祭司行动来避免针对整支军队首脑的攻击,也许只是单纯地依附在感知高的人身上……后者非常常见,有些没有及时受到保护的幼儿就这么被阴气侵袭死亡了。如果它们继续缠绕在女祭司身上而没有被及时驱离的话,女祭司事后至少也要大病一场,想到这里,华林便问肖如韵:“姐姐,夷人会驱除幽灵吗?”肖如韵茫然地摇摇头:“玉带夷人的妖术,卷宗上记载的不多,我只知道他们会召唤瘴气、下血雨、施……”“嘘!”华林紧急地比出了一个手势,他看见了更加不同寻常的景象:“那些幽灵都走了!”肖如韵也看到了一个打扮得与众不同的高大夷人被两个夷人抬着向女祭司行来,他穿着及地的黑色长袍,袍子上巨细无遗地画着一个盛大的场面,她可以看见最上面是一根刻着许多巨面的木柱,柱子上伸出八条手来,每只手上抓着一个奋力挣扎的活人,周围有许多穿戴华贵的夷人贵族正载歌载舞,旁边是敲鼓的祭司和摇铃的祭司,一个人在其中被两个人抬着高过众人,更外围是夷人的平民与奴隶正在宰杀料理鸡羊果蔬等物,背景则与女祭司的一样是金色的河流、扭曲倾倒的绿色树木和红色的山岩。整个画面不仅比普通祭司衣服纹样要复杂,而且绘制得也要精美得多,更不用说他是众夷人中唯一乘坐人力交通工具的了,于是连肖如韵都能猜到他即使不是这支军队的首脑也相差不远了。她向华林做出示意要他用蜃珠掩护自己进攻,华林点了点头,两人正准备配合施法时,那个高大夷人突然从腰上拔出一柄扇子,朝他们所处的方位就是一指!肖如韵不及多想,立即动作,左手一转,平摊向前,只见她手掌中有三枚小小的浅绿叶片从掌心浮出,立于掌上,于此同时,三枚巨大的淡青色的羽状叶片在他二人身前展开,夷人的攻击——不管是什么——只打得这叶状屏障轻轻一颤。
持扇夷人见失了先机,口中连叱,反手扇了两扇,第一扇,整个蜃珠幻相都跟随着颤动了起来,第二扇,二人周身处的树木岩石,纷纷化为粉末,两人所立之树虽然在法器遮蔽下完好无恙,但是在周围环境的反衬下格外触目,已经完全暴露在众夷人的面前!肖如韵左手继续维持着叶状法器,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向空中撒出一把金色的豆粒,豆粒落地时那些最机敏的祭司方才反应过来,接二连三拿出法器,敲鼓摇铃,催促夷人战士们上前杀敌,可是没等他们近前,那些豆粒就化成金盔金甲的武士,一手长刀一手大盾,将肖如韵二人立足之地护得严实,周围上千夷人反应不及,一下子倒被这些武士砍倒了好些!大祭司向前扔出了一个草人,草人出手前与那些普通祭司焚烧献祭的草人没有两样,落地随即成百倍长大,三个呼吸间就长成了一个山峰似的巨人,一踏足间连大地都跟着颤动起来,周围夷人慌忙连滚带爬给巨人让出道路,生怕一不小心被巨人当蚂蚁给踩了。“可恶!”肖如韵连着向那草人投出两道火纹符纸,都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草人身上,却没有燃烧起来,而这些符纸本是连石头都点得着的啊!华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看到斗法场面,凝神观看之余,也注意到了一些不协调的画面——被幽灵们舍弃的女祭司跌跌撞撞地继续走向大祭司,她走路的步态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华林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步伐让他做出的判断,一个小女孩每一步都要让脚步完全落地,不知道受过多少严格的训练,即使她刚才身负众多阴灵,这种自幼受训的步伐也没有改变,但是,她现在的脚步完全是在地上拖着走——或者说,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她走?他的眼睛没有看到女孩的神使或者刚才环绕她的幽灵或者别的什么存在正在拖拽她,那么,她的这种奇特的步子是……被咒力驱使的?“古鲁!阿斯黑么……”一个夷人武士挥刀时大声地喊着神名和他的家名,向神灵和祖先祈求胜利的祝福,过去他在战场上挥刀这么喊了一百次,神灵和祖先都降下了祝福,让他的刀砍中了敌人,这次他的刀依旧受到了命中的祝福,他的刀深深地砍入金甲武士的身体,然而那个武士沉默地劈开了他的脖子,向下一个对手砍了过去,它身上被溅上了许多鲜血,盔甲都污秽黯淡了,但是在施加在它身上的咒力消散之前,它还可以砍十八个。“嘿,嘿。”乌吉达能看到那个奇怪的假夷人正对着她笑,她能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那些刀剑交鸣伴随着垂死的惨叫,她能听见那些献给古鲁大神的最后祈祷和那些辉煌的家名,她像山外人的女儿熟悉刺绣一样熟悉战场上的景象,如果给她时间,她能数出在这一会儿功夫里有多少家族的战士倒在了这里,一辈子没有踏上他们渴望的富庶山外。然而她的精神已经不足以维持她去关注那些了,她觉得那个假夷人的微笑非常温暖,她没有任何抗拒地就倒在了他的怀里,那一瞬间,先前折磨她的那些寒气都不翼而飞了,就像周围传来的刀剑交鸣、惨叫、临终祈祷都是幻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