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所供认的几处村民失踪所在,全在山里,华林一听便知道理:此村虽然近村有几百亩平地,但是这些土地又靠着村子,又是平原,担水施肥都好,自然都是本来村民所有,后来的“新户”们便只能到山里冒着虎狼蛇虫之灾去辛苦开辟一点耕地,那山里略平整些的也都被村里有点力量的占了,失踪的几个,所种的田地都在山坡上密林中,离村最远,无怪受害。他就要走入山里时,肖如韵叫住他,又掷下一张黄纸:“此是入山符,你放在身上,可辟百虫,把镜子拿在手里,看到什么,先拿镜子照一下。”华林接符在手,看到此符与上张不同,上面用朱砂绘的不是图形,而是许多笔直线条,彼此交叉错落,望之如鱼骨,答应一声,放入怀中,又从怀中取出了从周怀仁处得到的银镜,捏在手里,方举步入山,依着之前村民供认的径直走到一处山坡上,看到左右几棵大树,簇着一块田地,当中一个农人正在锄草。他躲到树后,四周一看,确实是处打埋伏的好地方,也难怪有人接二连三地在此失踪了!他正隐在树后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悲鸣,急忙抬眼望去,就看见一只本来飞在农夫不远处等着吃锄草翻出小虫的雀儿翻滚着落了下来。那农夫看到,还以为今日可以开荤,有雀儿肉吃,往雀儿落地处奔了两步,蹲下要捡雀儿时,整个人就朝前倒去,落地时还挣了一下,随即不动了。“有敌人?”这是肖如韵的第一个反应,她在上山前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杀敌的仙术,但是她的眼睛没有看到敌人的身形,她的耳朵没有听到咒文的吟唱,如果真的是敌人……华林会成为他们的下一个攻击目标!而肖如韵此刻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救得了他!她第一次发现真正的战斗意味着什么,不是在家族里双方行礼后有家族长老监视下的“点到即止”,不是打倒几个老鸨和小吏农人老婆,不是欺负身无仙术的凡人,不是在家族的庇护之下,敌人的手段不比她弱,就算她能击败对方,华林,一个比她天赋好得多的天才,有可能还没学会仙术,就毫无价值地作为一个人盾死在这无名荒山之中!甚至,这里,也会成为她的葬身之所!一贯被她视为人生最大危机的家族大比……也许今日之后,便再也轮不到她cao心了!
“未必是敌人。”她的身下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与他镇定的语气相反的,是华林急速往后退了十多丈,然后伸手掏出一样东西,一扬手就看到那物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落到倒地的农夫身边,吱吱叫了两声,撒开四腿跑得远了。肖如韵奇道:“那是什么?”她的目力本来胜过凡人,就是华林这一掷动作极快,她也看得八九不离十,那物一身灰色,一条长尾,不是头上顶着一个布包,她可以立即指出那是只再寻常不过的耗子,但是看到那物在死雀与死人旁边安然无恙,她又不敢肯定了,肖家的藏书里,记载了九千种异物,其中许多是半截如寻常之物的,她并不敢说自己这九千种都记得,而肖家的这些记载,据说连百眼国的存在都没有穷尽,天知道刚才那物会是……“一只戴了防毒面具的老鼠。”华林答道,随即又掏出两个布包,将一个自己戴了,一个拿在手里:“姐姐,把这戴上吧。”“防毒面具?”肖如韵落地化成大汉,接了布包在手,看到这东西做得说不出的丑陋,好像一个猪鼻,大概能想象到自己戴上会是怎样的奇形怪状,不由得秀眉微皱,但是她既然能潜心修行,又能不因为贪恋奇云峰上的舒适生活而出卖自己,本来就与那些把美貌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表姊妹们不是一路人,不过犹豫了一下,就毅然将这个“猪鼻”戴到了脸上,对于之前华林是不是把这个“猪鼻”和那只天知道哪里抓来的耗子揣在一起不想不问,免得给自己徒添烦恼:“你做的?”“是的,我昨日听姐姐说那些夷人惯放瘴气,就回芳杏堂寻了材料做了这个。”倘若他身边的肖如韵是个喜好穿衣打扮对针指女工有研究的,看到巫师这一晚赶工做出的丑陋面具必定击节称赞不已,针脚之均匀细密,三十年的老女工也比不上!但是肖如韵一辈子钻在道书里,什么时候在意过身上?否则,一贯在奇云峰上穿惯了华衣美服的小姐,如何耐得这几日蛇行龟隐?她就算看得那针脚在眼,也不当一回事,更看不出与常日所穿衣裳有何具体差别:“芳杏堂还教这个?”“是的,”华林大言不惭道:“我们凡人,到山里去,有时也遇到说是瘴气的毒物,就有前辈制了这个,颇有效验。”他既然上辈子是个高阶巫师,听到有关夷人会放瘴气的情报后,岂有不做准备之理?一晚上便把数个防毒面具并用作探路的耗子都预备好了,可惜手头材料有限,只做了个最简易的版本,但不是他自夸,换了第二个人,没有巫师的缝纫技巧,就算再高级的材料,针脚没办法缝到他那样密实,也是毫无用处的!肖如韵等仙家不练手工,在他看来实在是一个大缺憾,以后要针对这方面,好好地做一番改进才是。巫师的力量,并不纯粹来自巫术,而仙家似乎太依赖仙术了。如果运用得当,以后会成为他的一个优势!“我道凡人尽是些蠢货,没想到其中竟也有如此聪明之辈,凡人的智慧看来不能小瞧。”肖如韵喃喃道,她已经走到那农夫身边,低头检视,见他七孔流血,周身草木呈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鲜妍来,与肖家档案中记载的完全相同,登时凛然:“果然是夷人放的瘴气!他们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