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见赵祯犹疑不决,心中极为不满,这苏锦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自从他入京以来,虽然办了几件事情,算是个有才能之人;但他毕竟是晏殊的臂膀,以前没有确凿的把柄倒也罢了,此刻他公然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焉能姑息。
吕夷简虽然明年即将致仕荣归,一颗不老的心却舍不得这宰执天下的权柄,但是自己毕竟年老体衰,数次患病连续数月不能上朝,已经耽误了不少事情,赵祯虽不说,心里必有微词,所以主动致仕是明智之举。
而致仕之后能让朝廷大事依旧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唯一一条路,莫过于选个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接班人了。吕夷简并非不知道杜衍非宰相之才,若论才干,晏殊确实是宰执之位的最佳人选;杜衍是草包,是好大喜功却有平庸之人,但他是自己手掌中能玩弄的一颗棋子,唯有让他当上宰相,今后的大局便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是自己在山间别墅养鱼栽花,大事还是会由自己掌控决断,那杜衍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出于这种考虑,吕夷简才会尽力的对晏殊进行打压,至于苏锦,他跟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只不过这小子起的作用太大,接连帮晏殊缓解了数次危机,不仅赢得皇上的赏识,居然连科举也让他连中两元,若是等此人羽翼丰满,将来必是强劲对手,而此时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苏锦此举实际上已经属于诽谤朝政的犯畴,只要赵祯一点头,苏锦只要一被拿办,马上会有十几个重大的罪名往他头上扣,这种事吕夷简得心应手;而下一步便是要将火烧到晏殊头上,人是他推荐的,此事他怎么能撇清?现在唯一欠缺的便是赵祯的首肯。
“皇上,如此逆臣,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老臣请皇上立刻下旨,将苏锦急速拿办。”吕夷简再次开口,言语中颇有向赵祯施压之意。
赵祯眯着眼看着殿下数百人,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殿上鸦雀无声,气氛极其凝重;有人自然希望将苏锦立刻拿办了事,有的人却不愿看到这情形发生,毕竟苏锦是新科会元,而且刚才的一番话似乎也是忧国忧民之语,只不过语含不敬,表达的方式有些不对罢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赵祯身上,这位看似孱弱的皇上手中掌握着无上的权利,莫说是一个小小的苏锦,便是在座的所有人,他只消勾勾手指,大家便全部要人头落地。
赵祯动了动身子,轻咳一声,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慢慢开口道:“苏锦,你可知罪么?”
苏锦刚才也颇为后悔,暗骂自己多事,言多必失,这回话说的过头了,惹了大祸上身了;但赵祯一犹豫,苏锦便猜到了赵祯的心思。
千年之后的史学家对于赵祯的评价虽贬褒不一,但唯一都认同的是赵祯当得起这个‘仁’字,历朝历代的皇帝中能被尊称仁宗的屈指可数,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五者为恭、宽、信、敏、惠。赵祯虽未必五者兼备,但能当得起这个仁字,显然不是那种无脑近亲繁衍而出的其他皇帝可比。
鉴于此,苏锦决定坚决不认错,赌的便是仁宗不是昏聩之君,赌的便是他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微臣不知何罪?”苏锦清晰但坚定的道。
赵祯微感意外,不过也没有过于惊讶,他是个聪明人,朝中大臣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他在私下里不知揣摩过多少回,而这个苏锦虽然不是大员,但此人给他的印象深刻,那日在文德殿自己危言要杀了他也没见他低头,更何况是现在了。
“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赵祯淡淡道,他已经有了饶恕之意,但也不能任由苏锦桀骜,或者说这四十大板便是替吕夷简杜衍打的,晏殊长舒一口气,看来皇上不想治苏锦的罪,此小小惩戒,足可挡大灾大难。
苏锦不干了,忙道:“皇上,微臣犯了何罪要受此惩戒?”
赵祯道:“你今日的身份是殿试举子,未经许可,岂能随便出列行动,其中的凭此可打你二十大板惩戒;另外二十大板是惩戒你言语不当,妄论朝纲,你自己说的话对朕及朝廷诸位爱卿都是一种蔑视,若非念你一片爱国之心,这二十大板岂能赎你之罪,不准多言,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