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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177章 少年东去(2 / 2)

凸起的颧骨,被额头上一根根如蚯蚓般的青筋抢了风头。

他轻轻拍着被刺杀而受伤的左臂,恨声道:

“秦国朝堂,若是只有我吕不韦一个声音,那公子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不韦保证,再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命悬一线之时了!

“公子,我需要你的支持。”

嬴成蟜冷声道:

“你在玩火。

“动教育,你与整个秦国为敌。

“动权势,你是在和父王为敌。

“我是秦国公子,秦王是我父亲,你要我支持你去与我父争锋吗?

“你是不是喝了狗尿,脑袋变蠢了!”

吕不韦沉声说道:

“不韦不需要公子出面,只想要公子在关键时候能救我一命!

“公子,王上和我们的道不同。

“偌大秦国,只有我吕不韦和公子的道是一样的!

“霸者收人,王者收心。

“秦国发展到现在,再一味以霸道行事而不行王道。

“那些嚣张跋扈的武将会封无可封,那些奔着分土而来的外国大臣会分无可分,到时高楼倾塌于一瞬啊!

“利只能让秦人拼命,却不能让他们归心啊!

“公子若在稷下学宫胜了,在外经营便是,国内不韦来经管。

“公子若在稷下学宫败了,请公子归秦任太子!”

嬴成蟜眯起双眼,冷声道:

“你凭什么认为,父王会眼睁睁看着你发展。

“看着你倾轧其他势力,而在朝堂一言而决。”

吕不韦微微低首,避开公子成蟜的双眼。

[凭王上身患瘿气,不知命将何时无……]

[王上没有时间再去培养一个取代我吕不韦的人了。]

[能为相邦者,不如我忠诚。]

[比我忠诚者,无才为相邦!]

“凭我在王上微末之时就跟着王上,凭我杀了常侍嬴白的驭手而王上没有苛责,凭我没有死在这次因为治水而受到的十数次刺杀。”

吕不韦抬起头,瞳色略红,如被邪恶沾染:

“公子,若王上想要你我死,你我都活不到现在。

“或许,王上也在等你站出来呢?

“王上行的是霸道,但若是公子的王道胜过了王上的霸道,王上或许也会喜闻乐见啊。”

小童甘罗的呼吸,由于身体的颤抖而断断续续,口干舌燥,浑身上下都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

“啪”的一声重重脆响,公子成蟜拍竹简于桌案之上,冷冷说道:

“春秋!”

吕不韦沉声道:

“‘春秋’此名,乃孔子编撰的鲁史之名。

“用在此书,岂不是重名了?”

嬴成蟜神色淡淡:

“对啊,就是重名!

“重名之书,大多只会有一本留存下来。

“师长这本书若是编的比孔子差,那大概率就会消失在历史中。

“当然,也有例外。

“孙武写了一本《孙子兵法》,孙伯灵也写了一本《孙子兵法》。

“虽然世人为了做区别,将孙伯灵的书叫做《孙膑兵法》,但二者至少都流传下来了。

“师长应该有信心能在孔子《春秋》下把书写好吧。

“毕竟师长在权上有如此雄心壮志,在名上没道理就淡了啊。”

少年右手指甲在竹简上扫过,在“哒哒哒”的声响,公子成蟜最后一次劝告:

“千年之后,你、我,都会死。

“只有文字,或许能活着。

“百年计谋国,千年计编书,师长好好想想吧!”

嬴成蟜拖着腿发软的甘罗向外走。

吕不韦望着桌案上的竹简,捡起来,持在手中:

“本书‘十二纪’,是按春、夏、秋、冬,四季,十二个月来排列。

“春秋,一年。

“此名大妙,再合适不过,当加吾氏!

“我吕不韦的书,就叫《吕氏春秋》!”

嬴成蟜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能走。

在吕不韦这里知道了谈判艰难,以为自己还要再待个十天半月。

他没想到,他想的太少了。

这场治水的谈判不仅谈的慢,还墨迹。

五国使者依次归国,去问自家君王的意见,好像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这一来一回,近的是十天半月,远的就是月余。

起初嬴成蟜还关注着这件事,想要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

过了大半个月,他就放弃了。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他又管不了,也不能推进谈判进度。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

于是,这一拖就拖到了秦国新年。

秦王柱一年,十月,一日。

秦王子楚改元称制。

于新年当日,改为秦王子楚元年,十月,一日。

公子成蟜长了一岁,八岁了。

少年在东宫,埋葬秦国历代先君的王陵外远远张望,没有进入。

当晚,少年梦见了大父。

或许是新年的喜庆感染了五国,谈判在新年后的第十一天完成了。

关中。

郑国踏上了这片土地。

他足迹不停,目中四望。

他见到河流交错,见到秦川的低洼积水地带生成了一片片奇特之地,白的。

他问了当地人,得知这里终年渍水,久湿成卤,地皮浸出白生生碱。

夏秋一片汪洋,冬春白尘蔽日,种五谷不出一苗,野草蓬蒿芦苇却生得莽莽连天。

此等五谷不生的白毛地,当地人呼为“盐碱滩”。

盐碱滩,有害田之能,毗邻良田但有排水不畅,三五年便被吞噬,转眼便成了见风起白雾的荒莽碱滩。

良田一旦变白,秦人纵然费尽心力,修得毛渠排水,十数八年也休想改得回来。

关中人自来有农谚云:

“水盐碱,有滩无田,白土杀谷,千丈狼烟。”

说的,正是这年年有增无减,吞噬良田的害人碱滩。

郑国默默记住,开始观察四周。

他发现秦川西部地势稍高,排水便利,此等碱滩很少生出。

然一进入逐渐开阔的秦川中部,从大咸阳开始直到东部洛水入渭之地,此等白毛碱滩频频生出。

小则百亩千亩,大则十数二十里。

绿野之中片片秃斑,丑陋得令他憎恶,荒芜得令他痛惜。

土地,向来在中原人的眼中有着至高重要的地位。

然而在这负面情绪之余,郑国却又陡然生起了一抹惊喜,一抹豪情壮志!

关中这些白毛地,比他之前来的时候还要严重,严重的多!

实则不老,但看上去很老的老人面部黝黑。

他走入一处水域,跳下去,在水中奋力遨游,像是一只黑色的水猴子。

他游到水域中央,冒出一个脑袋,对着天空和身下的水大喊:

“若我能治好关中之水,天下谁人不知郑国之名!”

四下无人。

旷野无声。

唯有天、地、神、鬼闻之。

老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哭了,泪水比关中的盐碱地还要咸。

他是禹王一脉啊,他这一脉是治水正统啊。

禹王通过治水,拉拢了人心,一统天下,奠定了中原九州格局。

当年禹王能通过治水而得天下,而他们继承了禹王治水,怎么就连施展的地方都没有呢?

他们不想要什么天下,只想向天下证明。

水工,以禹王一脉为尊!

老人再次钻下水,泪水和池水混合在了一起……

再次浮出水面时,已经看不出他刚刚哭过了。

“水最深处,三丈一尺六寸。”他要侯在岸上的秦国小吏写下。

没有了定海神珍铁,他依然能量水之深浅!

翌日,秦人无数。

一眼扫过,无边无际。

老人挺直腰板,昂起头,对着身前的白毛盐碱地,对着那一个个池洼,怒吼道:

“开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仅仅是郑国。

而是禹王治水这一脉,两千年来的所有水工!

秦人的应声如轰天惊雷,秦人的热情如六月骄阳。

他们山呼海啸一般奔跑过去,向着坑害他们百来年的白毛地……

咸阳。

吕不韦想将谈判后的细节说给公子成蟜听,公子成蟜不听。

在他的眼中,师长有些陌生。

权势,是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而这转变是好是坏,少年也说不清。

一个强势的推进者,对国民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算了,想不明白,少年摇摇头。

他回头,望着雄伟的咸阳。

熙熙攘攘,喧喧闹闹。

正中央,高大的王宫直插云霄,像是天宫降落在了凡尘之间。

渭水流淌着金色的光芒,没有红色的渭水还是蛮好看的。

这是天下第一城,没有城郭。

这是他出生之城,也是他大父死亡之城,于是成为了他为之奋斗之城。

他上了驷马高车,车中坐着孔斌。

孔斌带来的驭手呵呵笑着,扭头看了眼咸阳,嘀咕了一句“天下如此,倒也不错”。

然后勒马缰,高声喊了一句:

“坐稳了!”

驷马高车车轮滚滚,向着东方而去。

车队车轮跟着驷马高车一起滚,一同奔赴东方。

嬴成蟜深吸了口气,拿起一本《公孙龙子》,靠着黑虎。

[齐国,临淄,稷下学宫,公孙龙子……我来了。]

一个月零四天,车队抵达临淄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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