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离别
“去吧,好好道个别。”姬夭夭摸着少女柔软发丝,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又低沉了些:“不要留遗憾。”
少女张嘴,本能地想要分辨几句,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起身,向姬夭夭轻轻施礼。
转身,出门,踏入桃宫主宫室。
姬夭夭扶着偏殿门,丹凤眼温柔,望着主宫室门开,又望着主宫室门关。
她微微低首,轻轻擦去眼泪。
抬头那一刹那,凤目尽是威严,就像是上古女战神妇好。
“召吕不韦来见我。”她对侍立在偏殿外的宫女道。
宫女矮身应了声“唯”,匆匆离去。
姬夭夭丹凤眼微眯,看了视线范围内的宫女、宦官、郎官一眼。
每个人都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有些心中藏着事的人身子轻微颤抖。
姬夭夭指尖点中一个脸都要埋进脖子里的宦官,道:“吃里扒外,杖毙。”
那宦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哭的眼泪鼻涕都混在一起,狼狈到不像个人……他们本来也不被当人看。
两个郎官像是拖一条死狗一样拉走了他,沉重的杖击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几乎是一同响起。
桃枝上的鸟儿皆受惊飞走,抖落数根残羽。
很快,两种声音都消失了,只余鸟儿“叽叽喳喳”的尖叫声。
宫女、宦官、郎官,大气不敢喘。
不敢直目视夫人,甚至不敢用余光去打量夫人,生怕自己就是下一摊肉酱。
姬夭夭步入偏殿,耐心等候吕不韦。
杖毙的那名宦官,是韩王然的眼线。
当然,韩王然的眼线不止一个,准确的说外面绝大多数都是韩王然的眼线。
她杀不过来,她也不想都杀了,杀一个只是为了表明态度罢了。
若是视而不见。
一、会招致韩王然怀疑、猜忌。
她这么聪明的人却连一个眼线都发现不了,此中必定有事。
二、会令韩王然得寸进尺,压缩她仅剩不多的生存空间。
她若是完全不管眼线,那韩王然就会把所有人都换成眼线。
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想要在人群中混得好,不能太有个性,也不能没有态度。
个中分寸的掌握因局势因人而变,无法一概论之。
姬夭夭很擅长处理这些,女申不害这个名号不是白叫的。
住在韩王宫,有些事是她无法避免的,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无法避免事情的基础上做事。
她知道她召吕不韦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韩王耳朵里,她故意的。
术分两种,阴谋阳谋。
阴谋、阳谋的区别,在于阴谋见光就会死,被识破了就无法奏效。阳谋暴露了依旧大概率成功,对方明知是计也要中计。
姬夭夭常用阴谋,不是因为她不会阳谋,而是她的力量太弱小。
大多数阳谋实现的前提条件就是身具强大的力量。
迄今为止,姬夭夭只用过一次阳谋,为了她的国家。
这是第二次,为了她的儿子。
桃宫主宫室。
白无瑕望着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就没有做告别的准备。
她认为矫情。
但既然又回来了,且答应了夫人,那不告别就真显得矫情了……少女心里想着,望着椅子上放下《公孙龙子》的少年:
“为师要回秦国了,和你告个别,走了啊。”
说完话,少女便想离开了,她的任务完成了。
她抬起脚,欲转身。
“不走行不行。”少年的挽留声稚嫩而真挚。
少女暂时停下脚步,望着脸上明显露出失落的徒弟,忽然笑了。
她两三个箭步就跃到少年面前,如兔起,似鹘落。
离得近了,少年眼中的留恋、失落,不舍……清晰可见。
少女心中一暖。
她和他结伴而行,走了上千里路,同床而眠。
她不知见识过他多少次装腔作势,胸有城府的模样。
他曾吹嘘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她面上不屑,心中却是相信的。
她才发现,他在她面前好像真的没掩饰过自己。
她很欢喜,于是哈哈一笑,活力四射的娇颜透着一抹豪迈。
她弯下腰,矮下身,双手揪着徒弟两边小脸蛋向左右拉扯,她第一次发现自家小徒弟的脸真的很软啊。
她揪着少年的脸,强迫少年直视自己双眸,笑弯了眉眼:
“小色胚,你不会是要哭了吧?”
“哭个屁!”少年急声反驳,挣脱开师者双手:“你哭了我都不会哭!”
她满意地点点头,直起足够盈盈两握的不纤细腰肢,抱起双臂:
“那就好,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啊。”
少年低下头抹去眼泪,恨恨地道:
“伱不是已经走了吗?还回来做甚?”
“……你知道我要走?”少女讶然,她一直觉得自己隐藏的蛮好。
少年抬头,眼圈有些许微红,冷笑道:
“呵,愚蠢的女人,你的表演漏洞百出。
“我教过你,自然才是伪装的真谛,你太刻意了。
“从我发现你对我有些纵容开始,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以你几乎没有出过咸阳城的经历来看,能瞒着我的事九成九和秦国有关。
“而秦国的事,我的师长又知道九成九。
“我到魏国那天夜里,就知道了你要归秦参军一事,你早就暴露了。
“我就不明白!”
少年跳下椅子,小脑袋堪堪到少女腰间。
他指着西边秦国的方向,手指连点:
“秦国的男人都死光了吗?需要女人上战场!
“武安君英明一世,怎么临了这么糊涂,将振兴家族的希望寄于你一个女子身上!”
偌大的宫室内回响着少年的声音。
那声音对木制桌椅表达着不满,对桌案上的瓷器表达着愤怒,对立在地上的柱和悬于房顶的廊表达着无能与无力……
少女脸色沉了下去,故作不悦:
“女子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
“你也看不上女子,认为为师不堪大任是不是!
“依你的说法,你是不是以为为师很菜!”
少年小脸一僵,嘴一硬,想要顺着少女话说“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么想的”。狠话从肚子里飘上来,在他嘴里打了个转,就被那一口不整齐的小白牙挡了下去,透过牙缝依稀间看到了最后关卡嘴唇是禁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