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赵王丹忍气吞声喝苦酒,秦公子大显学识长安宫
所有人都一脸吃惊地看着嬴成蟜,一时间谁都没有说出话来。
白无瑕手掌握住剑柄极紧,却不敢拔出来,以防激化本就明显的矛盾。
她自负武功不弱。
但这么多赵国郎官在,她根本没有把握能带着小徒弟冲出重围。
是以她一双妙目紧盯着赵王丹。
一旦事态恶化,少女就效仿大父讲述渑池之会中的蔺相如,挟王令众!
过八十高龄的蔺相如眸子浑浊,瞄了眼嬴成蟜,欲言又止,心中大骂不止。
[这疯竖子!狂人!]
[秦异人那么狡诈,怎生出了这么一个莽撞娃!]
群臣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以后。
有的担忧秦公子死,秦赵开战。
有的饶有兴趣,唯恐天下不乱。
还有的微微一笑,似乎洞察到了什么,浑身上下散发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平阳君赵豹颤颤巍巍,举着酒樽从坐席上站起。
如同静止的画面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移动。
老人向着赵王丹踽踽而行,走过这短短七八步,接近满樽的酒水就只剩下八分了。
“大王啊,我们和秦国王室,祖上都是商大夫蜚廉。
“秦公子成蟜,就是为臣的从孙,王上的亲侄儿啊。
“我听说太子在秦国备受礼遇,吃穿住行比秦公子还要好。
“赵公子在秦如何,秦公子在赵就该如何,王上不该为难公子成蟜啊。
“王上,王上是不是吃醉了酒,说错了话?
“该罚酒一樽,罚酒一樽啊。”
苍白却有力的言语在长乐宫回响。
满面阴云,脸色极其难看的赵王丹微眯双眼看了看叔父。
叔父眼中的恳求,和长平之战前,谏言让他不要接受韩国进献的上党郡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近十年前与叔父的对话。
十年前,秦国攻野王,切断了韩国上党郡与本国的联系。
韩国守不住上党郡,上党郡郡守冯亭派使者传信赵王。
【上党将要归秦国所有,然本郡的官吏和民众都愿意并人赵国,不想归附秦国。】
【上党郡共有大小城邑十七座,都愿献给赵王。】
赵王丹阅之大喜。
韩国上党郡一郡之地,占了小半个韩国领土。
所谓上党,即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
韩国上党郡地势非常险要,有太行山作为屏障。
若是归了赵国,这就是他的开疆扩土之大功,在国家西南边竖起一座抵挡秦国的绝壁。
他召亲族商议。
平阳君赵豹了解实情后,说:
“自古以来,圣贤者把无缘无故得利受益都看作是大祸患。”
赵王丹不满,反驳道:
“秦国暴虐,上党郡的韩人是被我的恩德所感召,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
赵豹又道:
“秦国蚕食了韩国的野王,从当中把上党隔断,不让韩国相通相救,就是为了稳稳妥妥地得到上党。
“上党郡守之所以不归顺秦国而把土地献给赵国,是想要把祸患转嫁于赵国。
“秦国付出了辛劳,而赵国却白白得利。
“即使强国,也不能随意从弱国得利,弱国反倒能从强国那里得利吗?
“这怎能说不是无故之利呢!”
赵王丹刚继位,心是雄心,胸有壮志。
其所处的赵国,在经过了赵武灵王、赵惠文王两代赵王经营,国力又升到了最强盛的时期,与秦国不相伯仲。
遂认为叔父胆小怯懦,不听其所言。
赵豹见侄子一意孤行,眼中满是恳求,三劝道:
“据我所知,秦国的牛已经在上党的田里耕种,秦国的船只已经在上党的河里运粮,政令已下达推行。
“韩国是惯于征战的国家尚且保不住上党,赵国又何苦要同秦国作对呢!
“望大王慎思,切勿上当。”
赵王丹没听,收了上党,长平之战打响。
赵军不算战死的,活埋的就有四十五万,从此国力一落千丈,衰落到……
赵王丹斜瞥着满脸怒色的秦国小娃。
衰落到一个秦国公子,敢在赵王宫中,要他这个赵王的脑袋!
年轻十岁,他管这小娃来自哪里?
秦、齐、楚、魏……皆已早杀之!
现在。
赵王丹脑中浮现出晨间被气死的叔父赵胜。
每逢大事,他必要知道享誉天下的平原君意见,这是数年来的习惯了。
平原君死了。
赵王丹黯然低头,又一次对上叔父赵豹那双恳切的眼神。
当初,就是没有听从叔父的话,酿成大错。
以致今日,今时纠结。
他,双肩先抖动。
抖得一直关注赵王丹的白无瑕手也随之上抖,秦剑出鞘半寸!
紧张不安,屏息凝气的众郎官见异动,闻异响,利器尽数前递!
白无瑕正要行险,让赵国君臣见见秦国五尺剑,不成功便成仁。
左手收到了握力。
很轻,但应是一位娇生惯养到七岁的少年全力了。
她不明究竟,但她完全信任小徒弟。
她的锐气稳稳下落,右手不动声色间插回秦剑。
白无瑕动静小下去,被其气息引动,而要上前围攻的众郎官也冷静下来,按兵不动。
赵王丹似乎没有感受到因为他而引起的骚动。
他双臂后抬起,喜笑而颜开,接过了叔父手中的八分满铜酒樽。
“是极,是极。
“寡人吃酒醉了,说错了话,是该罚一樽。”
赵王丹的手有些抖。
为了不让群臣发现,他赶紧一口饮酒了酒。
酒入喉肠,满是苦味。
片刻前,他还觉得酸甜可口。
[这是寡人自找的,寡人自找的啊!]
他拿着空酒樽,倒扣在空中,走过了左右两侧席位。
他在每一个赵臣面前,展示自己喝光了铜樽酒,一滴不剩。
“寡人饮尽了,饮尽了。
“诸君今日,也当畅饮!
“哈哈哈哈,畅饮一番!”
赵王丹一脸兴奋地挥动手臂,在群臣恭维中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公子成蟜一脸狐疑,用平日间说话时的正常声音,极为自然地问平阳君赵豹。
“平阳君,你们的王,是不是有狂疾啊?”
除了平阳君赵豹,围拢的众郎官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个个怒目而视。
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要上去撕碎了这个辱他们王的七岁秦人!
大松一口气的平阳君赵豹闻言面色不改,皱眉瞪了一眼众郎官。
“做甚?还不滚出去!”
一指右席次位小案上的人头。
“惊到秦使,桌上就是尔等颅!滚!”
众郎官不敢怒更不敢言,低着头闷声应了个“唯”。
如何进宫,如何出宫。
平阳君赵豹堆起笑脸,矮身对七岁秦公子道:
“我很早就听说秦国有个公子成蟜,是比项橐还要神的神童。
“我还听说,神童肚量,比咸阳还要大,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君子大人。
“我们的王吃醉了酒,说错了话,神童就不要和我们的王一般见识了,可好啊?”
少年似乎被彩虹屁拍嗨了,背负双手做大人模样,一脸笑哈哈。
“哦?是吗?
“本君的名声都传到赵国了?
“安了安了,本君最大度了!”
三鼎下案,宴席继续。
蔺相如抚抚胸口,身子向后挪了挪,更加近火盆。
闭目,假寐。
上首赵王欢饮达旦,下位群臣颂声高歌,中间优伶舞蹈勾魂。
虽迟但到的优伶们有的身无片缕,舞动丝带,尽显女性之美,这是赵女。
有的穿着兽皮衣服,头上插着苍鹰羽毛,展现矫健身躯,这是胡女。
场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嬴成蟜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有些怏怏。
赵王丹在上首探身,笑问:
“秦使缘何这般面貌,我赵国优伶不美乎?”
见嬴成蟜正要说话,赵王丹又探手虚按。
“秦使慢言。
“孤大胆猜测,秦使是否要说年龄尚幼?
“哈哈哈,据孤所知。
“秦使这一下午都在邯郸各个楼台逛游,千万莫要拿这个当借口。”
嬴成蟜一脸因为被打断的不满。
“赵王猜错了,本君才没想这么说!
“本君就喜欢美色美人,年龄一点也不小,本君不是稚童了!”
神色转为失望,无语。
“本君早在秦国,就听闻邯郸娼之大名。
“这一寻访,才发现全是虚名罢了。”
小手点指在自己身前一丝不挂,丝带挥舞的赵女。
“就这?俗,太俗,俗不可耐!
“本君五岁就看腻了,你们一个个却还能看得津津有味。
“不是本君挑理。
“赵王啊,你们赵国过的都是甚日子啊!”
“哦?”赵王丹醉醺醺,一脸感兴趣地道:“这既然不入长安君的眼,那长安君让本王长长见识?”
嬴成蟜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刚张口,忽然神情一怔。
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白无瑕。
“你这么用力捅我干甚?”
啥也没干,碰都没碰到小徒弟的白无瑕瞪大眼睛。
嬴成蟜对视片刻,立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回过身,腰板挺得直直的,正襟危坐。
一板一眼,好似背典籍似的说道:
“赵王,本君此来,是为我国上卿李崇。
“前时我秦国和赵国有些误会,李崇在赵国就多待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