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不在青天,然死生不忘。南疆之事已然人尽皆知,她心中乱,知道父亲心中只会比她更乱。她为家父而忧,家父为家国而累。
“小姐,羹汤炖好了。”灯青端着食案立于夏之秋的身旁,陪她一同等着。
夏之秋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语调里有沉重和忧心。她清楚父亲的性格,更害怕他心中所想与自己所预见的一样。
“每次爹爹心中有事,都是这般不吃不喝。今日自下朝回来,又是一口未进,想必是什么大事缠身了……”她接过灯青手里的食案,缓缓走向书房,“灯青,你且在门口等我,若是困了大可自行回房休息,时值秋令夜里寒凉,不要像从前那般苦等了!”
灯青听话地点了点头,替夏之秋叩门,又悉心为她打开了门扉。
书房之内,烛火萤萤,照拂着夏峥掺杂的华发。他一手擎灯,一手执笔,书案之上赫然摆着一把十数尺长卷,宣纸沉木,上头一笔一划写满了字。
狭细的书案盛不下纸卷之长,那长卷便从案桌上倾泻下来,如希望一般向黑暗深处无尽延伸,近光之处白纸黑字夺目,远光之处渐渐与黑夜同行。
夏之秋看得心酸,父亲本是个没有学识的粗人,却有满腔报国之志。是娘亲一个字一个字教,让他学会了如何读兵书圣贤,笺纸传令。
那时两个人依偎在一豆烛火下取暖读书,左手是家,右手是国,二者不是敌对,而是相辅相成——那应该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了,可十数年弹指一挥间,如今人到中年万事休,半生鳏夫,壮志未酬,他比过往每一日都更艰难。
“爹,”夏之秋眼眶湿润,在夏峥面前坐了下来,“吃点东西吧,总这样身体会熬坏的……”
闻声,夏峥下意识地肩头一颤,这才抬眼注意到有人进了来,竟还是夏之秋!当即便有些不知所措,又想将长卷遮盖住不让她发现,却又担心衣袖将未干的墨渍玷污。
“爹——”夏之秋止住他的手,“我都知道的。”
夏峥的面容上浮起愧疚之色来,手里的笔微微颤抖:“是爹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秋娘……”
秋娘是她娘亲的闺名,印象里,爹爹只有在最脆弱最难过的时候才会这样唤她。
“好女儿,是爹自私……”他抬眼看着夏之秋,铜浇铁铸般的将军眼里也蒙了雾水,“你怪我也好,说我也罢……能不能让爹任性这么一回……”
夏之秋如鲠在喉,她不敢看他,故而垂眸,目光无可避免地触及在身旁那数丈长卷上,才蓦地发现阿爹的字不知在何时已经可以写得很好了,眼前那遒劲有力的字烛火般融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