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令桥领了令,起身退出殿外。
人走了,楼空了,大殿重回死寂。正殿之上有方琉璃窗,透了些许光亮进来,惨淡若霜雪。红衣女子的指尖停留在琴弦上,缓缓拨弄开,清婉的乐声又一次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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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忘川谷的天色难得好些,比平日亮了不少,却也仍是阴沉沉的——上一回见这样的天色是什么时候?江令桥一边回想着,一边行至护法殿。脚步停于殿门,她下意识握住腰间的软剑,另一只手缓缓推开了门。
门被一点点打开,没有异况,一切如常。她环顾一番后,将握着剑柄的手放了下来。
殿中空旷,静得能听到脚步落在冰冷地面上的回声。谷中人多眼杂,未免除不必要的猜忌和怀疑,江令桥很早就遣空了护法大殿所有的手下。她不是多金贵的人,没必要整日前拥后簇、呼来喝去。
大殿设有一席护法宝座,檀木为骨,金丝纵横,宛如血肉筋脉交错缠杂。江令桥敛起裙摆慢慢走了过去,眼神垂着,一面走一面似在思量着什么,不知不觉已行至尊座前。她坐下来,理了理脑海里的思绪,开始琢磨如何解决下一个将死之人。
正思量着,殿门忽的被人从外推开,一身量修长的男子逆着光走进来,温柔得仿佛镀了层光晕。
“回来了怎么不去看看哥哥?”他笑着向她走过来
江令桥站起身:“兄长所言甚是,我思虑不周了。”
李善叶的笑明显僵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阿秋,哥哥不是怪你的意思。你才回来,向谷主复命定然疲累,再去我那儿怕是更累一重,所以,哥哥特地来寻你了。”
“原来如此,”江令桥点点头,“兄长找我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难道不能来么?我们可是至亲啊……”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径直坐了下来。
“从前,兄长只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来看我。”江令桥也笑笑,转身跟了上去,“大抵是一时习惯,心中已成自然了……”
闻言,李善叶一顿,面上氤氲着歉疚的神色,沉默良久,他起身轻轻抱住她:“阿秋,从前是哥哥做得不好,枉顾了你的感受,以后绝不会这样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语气极低极沉,几乎带着恳求。
“兄长,”江令桥抽身出来,乖巧地笑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人陪,也不会再从前那样不懂事了。”
她信过他很多回,也盼望过他很多回。在身受重伤蜷缩于角落的时候;在中元祭祖时节一个人独坐到天亮的时候;在饿得手脚无力只能吃草木树皮果腹的时候;在那些受尽欺凌躲在山林里独自落泪的时候,她都在等待哥哥的陪伴。
可是他没有来。
她还记得有一日,兄长曾说要带她离开这座囚笼,她信了。对尚且年幼的她来说,兄长在的地方,才是灵魂真正的栖居之所。
可是他依旧没有来。
后来再见时,他变了卦,说要留下来,不走了。她心中失落,可为了他,还是一同留在了这个深不见底的冰窟里。
若不能相互取暖,必有人暴毙于冬风。兄长一日忙似一日,两个人渐渐疏远了,她知道他很忙,不会来,也不敢去叨扰他。那时常有忘川谷里的小喽啰来欺负她,但多多少少碍于李善叶能力高,受器重,对她尚有所忌惮,不敢太放肆。再后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若非生辰或是什么大事,一年下来几乎见不了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