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着带岳峰在宅子里晃悠的霍君殊自没觉察到岳峰的心思,更别说岳峰不仅木讷寡言,鲜少的表情都是探不得半分情绪的沉稳,可这样的岳峰在旁,像是被那平稳的气质给沾染着了,他的心也静下了大半;那感觉不像是在烈火当下浇桶冰水般地激烈平覆,反而像是儿时哭到声嘶力竭时被娘亲牢实地拥着,无声地,却无比心安。
心这么一静,那惹得他气不打一处出的话反复咀嚼了几回,倒也愈发觉得王忠字句是说得逆耳,但却也并非全然无道理。
他对岳峰确实是识得不深,要到府里当个一般的下人做些劳力活抵田租便罢,他却说什么都要让岳峰留在自己左右,就为了那么点的私心;可王忠愈是看轻他不若霍天行成熟稳重,定会识人不清,他便偏要表现得反骨,说什么也要反其道而行,就冲着这人待他的那一点儿的好,更是娘亲死了几年以来,唯一得到的这么一丁点儿的好。仅有成片贫瘠的地和霍家当家虚名的他,连给人图个什么的东西也没有,单是这些,就够让他对岳峰不带那些多余的猜忌。
「前面那儿是以前我二哥住的,这儿便是咱们俩住的院落,恰恰落在宅子的中间,等等再带你进去瞧瞧,看你住的房生得什么样。」霍君殊一面往前走一面道。
岳峰轻声地应了声,继续与霍君殊往前走着,不久便来到离中门稍远的僻静处,放眼望去是一片优美而不豪奢庭园水榭,虽在叶尽落的初秋,感觉很是清幽而非是萧瑟寂寥。
行至此,也约莫该是走上宅邸一圈,可见霍家本家的宅院并非极尽雕梁画栋,但整体看来仍是有其世家大族的大气而非俗气,且能巧妙地融合各院落的调性而不显突兀,此更是连他自己这个乡野粗鄙之人都能感受到的,这就是为何看到眼前这片院落会使得岳峰不禁露出了对眼下这片院落感到惊艳之色。
霍君殊瞥见此,面露着似笑非笑,但却是罕见出内心的,「很漂亮吧?这儿。」霍君殊停下了脚步,反倒回首望向岳峰而非献宝似地带人深入探其浑然天成般的美,「这儿可是以前我娘住的地方,她也喜欢得紧,连我也曾爱往这儿跑呢。」
「很美。」岳峰闻言,只是低低地单音应了一应,连因见了美景而一亮的眼色都没了。
岳峰这点变化霍君殊还不至于看不出,果不其然,那些关于他娘亲的事看来真传遍了。霍君殊想着。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踏进这里,应是打从娘亲死后吧,虽不时皆有下人洒扫而保持着原本的样貌,但早已人事全非。
霍君殊想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未变,倒是真笑了出声,「做什么这副模样?我娘的事你是知了多少?」
「只知夫人过世多年,就这些了。」岳峰回得避重就轻,他自是不可能将婶婆们传得难以入耳的话全盘道出,诸如被夫婿与兄长背叛而渐渐地成了近乎发狂的疯妇,却在难得清醒之时选择悬梁自缢而死的凄凉,最终抱憾离世。
听着,霍君殊顿时摸不清自个儿的心情。丑事当着他面前被道得直白时,哪怕句句属实,也够惹得他拼上一口气只为说个不字,就像他这个当家的位子是怎么来的,就像娘亲争了一辈子却只落了这般下场;可一旦被绕了个弯说得婉转,有如带着一丝体贴时,却又恨不得想将最丑陋的伤疤给扒到血肉模糊,摊在人眼前,彷佛将最为丑恶的一切公诸于世,从此便可天地不怕,甚至能再被人体贴一回。
霍君殊望着岳峰,一如初见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