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但他不想。
哪怕,这一刻想到农夫们对他祈求的冷漠,无果,仍不妨碍,他的内心坚定,充满了无奈的坚定。
那些拒绝签白皮书的农夫们,只是没想到更远的地方,而自己一心为国为民,哪怕只是这一瞬间——
“他们是死罪,可臣无法弃。”
别说他,那些农夫,群众,百姓都知道死罪,所以,谁都不愿意给他做签字画押白皮书。
究竟在执拗什么?
徐有功再度跪下来,执拗着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脑子里有大哥闪现过的一次次濒死,有林如海的自刎,有引路的梁霜,还有棺材里的东婆,卸下面具的农夫脸,和布满疮痍的农夫手。
明明他们是他最终追查的凶手,可他们的样子历历在目,徐有功却在深夜里都不敢细想——
比如,梁霜的“主动”的死。
他甚至不敢深挖。
“天后陛下……”
大殿,静谧,徐有功从寂静中抬起头,“臣所求,不过让他们活。”
“徐有功,你好大的胆子!他们罪该万死?你要赦免他们?”
武则天一拍椅子,她怒斥声在殿堂中回荡,可是并非真生气,帝王家的情绪只是用来震慑影响旁人,一种策略,一种驾驭臣子的手段。然而,驾驭不了徐有功,徐有功头一次,是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却脱口而出道——
“就像梁惠识的案,那些人阻挡救火,论罪本该死;而侵占田地,也本该处死……天后陛下以为这些要怎么判?纵然杀了该杀的,是律法之外的以暴制暴,是该死,可法……若法就是这样冰冷无情,要怎么执法为民,利民?”
纵然是知道徐有功的固执,甚至,对这次的结果有所预料,然而当真的听到他坚决又不确定的言辞,武则天还是有些心中起伏波澜,当然,她并未将这份激动表露出来,只是冷冷坐在那里继续冷嘲热讽,“徐有功,你不要说你一点也没恨过,就是查案过程中,你难道不想把他们抓出来大卸八块?绳之以法?”
徐有功当然想过一些绳之以法的东西,可是大卸八块,还真的没有。
“臣在追查每一个案子中,都从未曾恨过一个罪犯,每个人都有做好人的机会,只是阴差阳错不得已做了坏人,所谓人之初性本善!而这些农夫更是本身就善,他们是为了让恶人放下屠刀,他们入地狱成魔,天后陛下以为,臣又该如何处理?”
不能细想,不能细说,徐有功光是想的时候,就有些心口闷着疼,因为,越是说,越是想,越是接近了大哥一样,而他其实……也有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