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一眼后,目光并未收回,而又转向她的身体,在她胸前略作停留。她低头看自己,工作服穿得好好的,丝质蝴蝶结起了点毛球,她前几天用剪刀小心剪干净了,白衬衫是昨天才洗过烫的,哪里不对么?
泽居晋拧开车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五月抬头,偷眼去看他的喉结。他喉结动了一下后,放下瓶子,说:“安全带。”
五月暗叫惭愧,她没什么安全意识,所以在乘车时,不论长途短途前排后排,几乎都没有扣安全带的习惯。想的起来,或是有人提醒,就扣;想不起来,没人提醒,就不扣。久而久之,就养成这种爬上车子往椅背上一摊就万事大吉的习惯。经他一提醒,赶紧去拉椅背上的安全带,左拉右拉,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扣,却怎么也扣不上。
小唐突然毫无预兆地发动车子,五月“哎呦”一声,身体一歪,一脑袋撞到泽居晋肩膀上。他侧开身体,皱眉说了一声:“笨蛋。”
小唐听见五月惊叫,赶紧回头看,见泽居晋正俯下身体,在给五月系安全带,他的头挡住了五月的脸,从这里看不清五月是什么表情,却能看到泽居晋一脸的专注。当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发现满面惊诧的小唐。
小唐吐一下舌头,暗叫一声好险,忙别过头去,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
去了银行,果然没她什么事情。泽居晋和一个姓尾形的日本人谈远期汇率预约和人民币现金池业务,她就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喝尾形的美女助理给她泡来的红茶。
尾形是关西人,一口关西方言,很难听懂,加上公鸭嗓子,说起话来像吵架,嗓门之大,和吕课长有的一拼。她好歹在泽居晋旁边坐着,在会议室里有一席之地,虽然没她插口的份儿,但不能表现得太过懒散。于是就时不时地随着泽居晋点头附和一下,再在笔记本上写两笔,同时支着耳朵,神色肃穆地作聆听状。耳朵虽然支得高高的,却只能听进泽居晋所说的话。
他说:“……近半年日元贬值太过厉害,而我们津九的出口业务量巨大,90%以上的产品都销往海外,汇兑损益这一块对于营业利润的影响不可谓不大……特别是这两个月,汇兑损失的数字已达到触目惊心的地步,着实令人头疼……”
听着听着,开始走神,偷偷观察起他来的面孔来了。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他侧脸线条很好看,鼻梁高,而且直,下巴刮得发青,头发好像最近才理过,看起来很是利落。因为距离他很近,几乎能闻得到他须后水的味道,干净,清爽,和他的衬衫颜色一样。他今天的衬衫颜色是接近于雨过晴空一样的淡蓝。
虽然知道以貌取人未免太过武断和偏激,但她真的越来越信面由心生这四个字了。很大程度上,一个人的容貌,是他内在精气神的集中体现。比如眼前的这个人,泽居晋,眉眼里写着沉着,举手投足都是自信,所有细碎冗长的经历被岁月沉淀后,都化作了从容与沉稳,细细地刻在了脸上,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舒服和安宁。
到尾形说话时,他大部分时间都微笑颔首,时而向后捋一捋细碎的头发。捋头发时,修长的手指弯曲着,露出分明的骨节。他从头到尾话都不多,但说话时,会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偶尔也说一两句笑话,活跃一下气氛,配合一下爱说笑话的尾形。
会开到一半,五月被尾形那口像吵架的关西腔吵到头疼,开始在笔记本上偷偷描画皮卡丘。当她画好一大一小两只,又给这两只皮卡丘的小黑豆眼的四周添上长睫毛时,正在说话的泽居晋忽然结巴了一下,然后就停顿下来,揉了揉鼻梁顶端。尾形不解,圆睁着眼地盯着他的脸看,用眼神询问他为何要中断谈话。
几秒种后,泽居晋捋了捋头发,表情恢复自然,握拳轻咳一声,再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五月悄悄的,悄悄的,把笔记本合上,收回来,抱在怀里。
等五月两杯红茶喝完,会谈也终于结束。尾形把她的名片拿在手里又看了一看,夸她一句:“钟桑是个工作很认真的女孩子嘛,工作刚八逮!”
泽居晋有意无意地往她手里的笔记本瞟了一瞟,好在没说什么话。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