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8
小满今天一身做客的银红色新衣衫,衣料是她姐姐霜降特特留给她的,原是凤楼送到钟家去的礼物,衣料华贵并不逊月唤,颜色甚至比月唤身上的还要艳上几分。这一身衣衫又是她亲手所做,裁剪缝制,一针一线,无不用心。来时她在镜前左照右照,衣衫的袍身腰袖,无不合身适体,将自己衬得自己面目如画,娇美动人。
此刻进了温府,才发觉竟然温家上上下下,连使唤丫头都少有穿大红大绿艳色衣衫者。这一比较之下,立时就觉着身上的这一身银红色又村又俗,把自己衬成了个头一回进城的乡下村姑,心里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起来,生恐人家盯着她的新衣细看,遂紧紧拉住月唤的衣袖,与月唤走在一处。离得凤楼近了,此刻再看向他,更觉他眉目深邃,异样的英俊风流,怕被月唤看出端倪,不敢死盯着凤楼看,一颗心却砰砰跳个不住,一刻也平复不下来。
到得老太太处,凤楼略说了几句闲话,即被温老爷遣人来请了去。月唤领着小满向老太太行了礼后,笑道:“老太太,我今天带了一个妹妹来作伴呢。”
香梨笑道:“哎呦,也是个美人儿。咱们老太太最爱你这样的,快到老太太身边来说话。”把自己的绣凳让出来,拉着小满,叫她坐在老太太身侧。小满坐是坐过去了,却满面羞涩,垂首不语。
老太太问月唤:“我上回好像听老五说过,你原是家中幺女,怎么多了个妹妹出来?既有妹子,为何到今天才舍得带来给我瞧?”拉过小满的手,将她的脸细看了一看,转头与诸人笑道,“小灯镇那处地儿风水好,出美人儿。我当咱们月唤已是十分的标致了,没想到她妹妹也不比她差。你们爹娘生养了这样两个女孩儿出来,可真是好福气。”
月唤正要搭话,小满抿嘴而笑,已抢先答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不姓钟,我姓龙,我家姐姐嫁与了钟家大哥,两家是姻亲;我自懂事时起,就在钟家长大,从小与月唤姐姐同吃同住,十分要好,几乎没有分开过……今年月唤姐嫁了人,撇下我一人,我日思夜想,十分挂念她……这回便跟了她过来小住几日。”
老太太笑道:“这我倒有些听不懂了,你姐姐嫁与月唤大哥,两家成了姻亲……你却为何自小吃住在钟家?你家爹娘也愿意么?”
小满眼圈儿一红,垂首道:“这事说来话长……”
这桩事情,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小满爹与月唤爹原是拜把子兄弟,钟家住在小灯镇北,龙家住在小灯镇南,这两家人,不论什么事情,都是相帮相济,虽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
有一年,官府修建河渠,小满爹与月唤爹被征为民夫,二人离家数日,从秋汛过后一直修到立冬之时,眼见将要完工之时,忽然一日,修好的堤坝塌陷,正在堤上干活的数百民夫被大浪冲走无数,小满爹和月唤爹也在其中。小满爹会水,月唤爹却是旱鸭子。
小满爹拼了全身力气,将月唤爹死死拉住,游水送到河岸边。月唤爹得救,他自己却因为力尽,全身冻得失去知觉,无力上岸,终被河水卷走,到头来,连尸首都未寻到。自那以后,每年到结义兄弟的忌日,月唤爹必要跑百十里路,去那河边哭上一场,烧上月唤娘亲手折的纸钱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