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简有同样待遇的还有达西先生。
相貌英俊、家财丰厚的达西先生不管走到哪里,向来都是焦点,可唯独在这位小姐面前,从来没能获得被她正眼相看的荣幸——伊丽莎白斜睨了宾利小姐一眼后,就端端正正的目视前方,丝毫没注意到后头马车里盯着她不放的达西先生。
两个人离得最近的时候,不足一码远。从马车敞开的玻璃窗,达西先生似乎都能闻见一股馨香,她那匹夏尔马扫动的长尾只差一点儿就能拂到车厢。
达西先生眼看着这小姐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没分出一点视线给自己。
达西先生也有点后悔了,后悔这样的好天气,应该骑马出来。
倒是不知不觉咧开嘴冲着简笑的宾利先生,得到了简一个点头致意。
仅仅几分钟,背道而驰的两列队伍就渐行渐远。
“那似乎不是镇上的人,好像是城里的客人。”简说。“我看到后面马车上的徽记了,想必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家。不过那位小姐为什么一直看你?”
伊丽莎白只顾着气宾利小姐,没注意什么家徽,况且宾利家这时候也还没能拥有徽章呢,得到宾利在达西帮助下买下了诺丁汉郡的一处庄园的时候,宾利家成了拥有土地的绅士阶层,又用一大笔钱换得个头衔,才被英国纹章院颁发纹章。
不过伊丽莎白也并不在意,她相信自己不会跟宾利家再有什么牵扯。
她看向姐姐,含糊的说:“大概是那位小姐不大看得起乡下人,方才我和玛丽碰见过她们一次,她好像很嫌弃梅里顿这种乡下地方。”又隐带深意的问:“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先生,虽没制止她这种不体面的说法,但我看来,倒也还算得上彬彬有礼。简,你看见了吗?”
简有些疑惑,后面马车里分明坐着两位先生,她正想问莉齐是不是认识那位座位靠外的先生呢,简注意到他老看向莉齐。
但听伊丽莎白这么一说,简顿时没什么兴趣了,“既然没有劝说那种瞧不起人的做法,又哪里称得上彬彬有礼呢?”
事实上,简这样的漂亮姑娘,在她十六岁进入社交界开始,从没少过被目光热烈的追逐。她才十络足够亲密结实,所有获准毕业的学生在将来都是有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信任的。陶丽丝学院就好像伦敦那些神秘的私人社交会所,这些绅士俱乐部最早的已有百年历史,同一俱乐部的精英绅士们常结成一道看不见的同盟关系,整个不列颠的大事,说是尽掌在国王权杖之下,还不如说大部分都是由各绅士俱乐部操控,连王室成员都会成为其中一名会员。顶尖人士们在内部博弈,对外却尽量一致,以此保有他们的话语权,伦敦的几大俱乐部,甚至能影响欧洲局势……
伊丽莎白一方面为女爵和陶丽丝的野心感到心惊肉跳,另一方面又极庆幸自己巧合之下进入其中。如果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即便是角落里的戏水者,谁又愿意重新做回大海里无足轻重的小水滴呢!
成为自己的主人,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不是从她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就一直坚持,并且为之不懈奋斗的目标吗?伊丽莎白清楚男权社会之下的女性保有自我得多艰难,她从来不寄希望于男人的良心和施舍,甚至曾经设想过当一名富有的寡妇的可能性。但被班纳特先生提醒后,陶丽丝令她看到另外的一丝可能,一丝抱团取暖并强大起来的可能,或许只能造福这一小撮女人,但这必将成为火种,照亮前路——就好比蓝袜社一样,这个由贵族夫人们设立并发扬的小试验,成功使英国沙龙走向开放和包容,沙龙之于人们的意义,不再仅仅是空洞的吃喝玩乐,而成为迸发智慧火花和时代精神的盛宴。女人们也胜利的占有了一席之地,可以尽情在沙龙里表达才学,彰显思想。
“莉齐,你要给玛丽缝制衣服?”莉迪亚和吉蒂分外感兴趣,丢下手里的东西,凑近了说。
“是的,玛丽是第一位,若你们喜欢,我们还可以把这件事进行下去。”伊丽莎白收起思绪,笑着答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可做不了那么多的活。如果你们肯听我指挥,我保证不会叫人失望!”
所有姑娘都围在她身边,看她拿起一只铅笔,在窗边坐下,借着还算亮的天光,迅速勾勒出一件修米兹长裙。“这可太令人惊讶了!”“美极了,莉齐,我也想要!”
伊丽莎白充耳不闻,直到把长裙上的细节也画出来:虽如同寻常修米兹一样的高腰线,柔和垂地的长裙,但开阔方形的领口处重叠了蕾丝花边,缩小了**的地方,在视觉上更能引人注意细长的天鹅颈;而胸部的处理也添了些巧思,褶皱和薄纱的装饰将玛丽暂时趋与平板的身材缺陷掩盖住,不仅突出了少女玲珑的形体,更使整件衣服活泼生动起来,显然很适合玛丽的年纪;为了避免给人头轻脚重的感觉,柔滑垂顺的衬裙部分并无太多修饰,但从腰部向下呈v形敞开的两片外裙有着精致复杂的镶边,花叶与藤蔓的纹路缠绕着周身,同胸口的装饰呼应……
其实这件修米兹·多莱斯称不上多精美,只不过如今人们的衣裙大都极简约朴素,讲究古典柔美,而沉寂了几十年的精致热烈的情怀又渐渐兴起,伦敦的许多时髦小姐都开始在收拾和短外套上下功夫,伊丽莎白不过是把这些应用到长裙上去。
“这里唯一不好的是这个泡泡袖太小了,我喜欢那种褶皱多蓬松的很大的。”莉迪亚说。
伊丽莎白拉过玛丽的手臂,这根手臂纤细极了,实在撑不起那样蓬大的袖子,况且太过膨大会使她的肩膀显得过宽,与她小而饱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就失了协调:“不过我们可以给袖子上加一点装饰。”
伊丽莎白拿起铅笔,在肩膀位置添了一条绦穗,在微微鼓起的泡泡短袖上饶了一圈,独特的纹路叫人着迷,袖口细细只添了一层和领口处相同的蕾丝边。这样看起来,整件长裙就更显得精致了。
“这是什么纹路,要绣上去吗?”简轻轻隔空摸摸那条绦穗问。
“用丝线编出来的,是一个个团锦结串起来的,再在中间处坠三个小穗子……”
姑娘们兴致勃勃开工,简忙着给玛丽量尺寸,伊丽莎白根据尺寸计算出裁剪布料的各个数据,而吉蒂和莉迪亚自告奋勇包了里面衬裙的缝制,并保证针脚细密。
伊丽莎白只可惜没有足够大的硬纸打板,得先在选好的细布上勾勒出来再裁剪。
玛丽小脸涨的红扑扑的,伊丽莎白笑着跟她说:“这件衣服还得有相配的发型和配饰,这些小首饰不用你操心,我那里正有合适的。但头发就需要我们明天早起一会,多试几次才行。只可惜今天我们忘了挑几幅长手套,玛丽原来的那几套不大合适。”而简和伊丽莎白自己的又嫌带着太松。
莉迪亚听见,搁下尺子,从她屋子里拖出一个大盒子,里面竟然有二十多副各式的长手套。
吉蒂捂着脸叫道:“莉迪亚,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妈妈肯定偷偷给你零用钱了!”
莉迪亚不淑女的摊手,“当然没有,妈妈没有给我钱,我只是托妈妈在她买手套的时候给我捎上一副而已。”然后积攒着,不知不觉就有了大半盒子。
姑娘们熬了半晚上,眼睛都红了,但各个都精神百倍,莉迪亚还央求要把这件好不容易完工的长裙挂在她卧室一晚上,说要过过眼瘾,被伊丽莎白轰了回去。
幸好用的都是现成的花边,而外裙的镶边则是伊丽莎白把丝线打成一条长索,然后细细绕在宽缎带上,形成花叶藤蔓,只需用同色针线固定好,不必刺绣,这件衣服才能大半天完成。衬裙用的是极垂顺的面料,整个外裙则用的更有质感的细缎布,她们边做边请莉亚帮忙熨烫,这块稍厚的细布正适合四月份的天气,玛丽可以不必披她的那些旧披肩了。
伊丽莎白将衣裙挂在玛丽床头,轻轻吻了下小姑娘的额头,“晚安,亲爱的玛丽。为了明天有个好精神,答应我,尽快睡着好吗?”
小姑娘激动的了不得,伊丽莎白唯恐她整夜不睡——一个缺觉的姑娘皮肤会糟糕透顶,这会儿可没什么万能脂膏能帮忙遮住脸色。
兔子眼睛的玛丽小姐身体早就困倦了,但兴奋的心情使她一点不想入睡:她从没这样受重视过,所有的姐妹都围着她转,一针一线的给她做了一件最美的衣裳。
就连以往最美的梦里,玛丽也没敢这样想过。事实上,只要大家说话时愿意询问她的看法,愿意听她读书,对玛丽而言,就是了不得的惊喜了。
“好姑娘,为了明天叫所有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妈妈和爸爸,当然,还有朗博恩的邻居们。”伊丽莎白很知道怎么安抚劝说这个可爱的小天使,“你必须得快些睡着。经过伊丽莎白小姐的巧手,我保证你自己都会感到惊讶。为了我们的努力不被辜负,现在你闭上眼,默数一百个数字……”
大约只够数几十个数的时间,小玛丽的呼吸就变得稍缓重而有节奏了,她睡着了。
伊丽莎白拢一拢身上的披肩,毫不淑女的张大嘴无声的打了个哈欠,轻轻擎起烛台回房去。
简也披着一件厚披风正坐在休息室里,轻声道:“玛丽睡着了?吉蒂和莉迪亚才沾了枕头就睡过去了。”
伊丽莎白点点头,“晚安,简。”
“晚安,亲爱的莉齐。”
马上又是全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鱼整整写了一天,真的一滴也没了……
先发上来,明天再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另外,小天使们提的建议意见鱼看到啦。鱼也觉得该给自己紧一紧弦了,总是爱放松自己……明明想存稿,却写完一章就懒了——给自己定个规矩:从17号开始中午十二点更新,迟到一次就发一百个小红包给小天使们,请小天使们监督!
注:安格斯属于凯尔特神话(广泛流传于欧洲的古典神话,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故事)中的爱与青春之神。
【安格斯与天鹅】
一天,安格斯在梦中见到了康诺特神的后裔仙女凯尔(caer)[2]。他被凯尔的美丽动人所吸引并深深的爱上了她,于是他向凯尔的父亲求婚。凯尔的父亲伊萨尔是达努神族创始人达努的子孙,他并不想把女儿嫁给安格斯,直到安格斯的父亲达格达将他囚禁起来才少有妥协。
伊萨尔将凯尔变成一只天鹅,他要求安格斯在众天鹅中认出凯尔,方能娶回爱人。于是安格斯开始在龙口胡的150只天鹅中寻找凯尔。他漫步在岸边观察着游在湖中的天鹅,忽然看到了一只漂亮的天鹅正在望着自己,他明白那就是凯尔,于是向它发出了呼唤,凯尔见到安格斯认出了自己,就走上了岸,两人结为了夫妇。——来自百度百科
修米兹·多莱斯:一种用白色细棉布制作成的高腰、宽松的衬裙式连衣裙,属于新古典主义时期的服装。服装史上1789-1825年被称为“新古典主义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