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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厌生生气了(1 / 1)

李无坷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依旧是护着李厌生。

小霸王不知道那种面对李厌生的眼神而产生的不适叫恐惧,小孩子很奇怪,他们的世界太过于简单,能把所有的情绪归结为两类,爽的和不爽的。

而对于小霸王这种长时间处于高位的臭小孩来说,看见李厌生流露出的情绪从而感到无所适从,明明既敬畏又心虚,却还是觉得不爽,在他心里那这就是李厌生的问题。

躲避这种情绪产生的保护机制对应做出的行为不是停止霸凌,而是试图阻止李厌生产生这种情绪,只有把他打服了,打怕了,他才不会这样看人。

就像路边的野狗,没有主人,只有一根不知道哪里叼来的肉骨头,因为会被其他动物觊觎,就随时咬在嘴里,遇上什么豺狼虎豹就露出凶狠的獠牙,尽管他打不过,但仍会为了那截骨头为之厮杀。

“李厌生!我他妈逼的说你呢!看什么看!”

等李无坷转过去看李厌生时,他又变成低下头的样子,仿佛真的受了委屈。

“邵竞!你们在上面干什么?!”

管教老师喊人的嗓子尖锐到几乎要破音,那个胆小的女老师吓得几乎就要破胆,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身侧站的不是旁人。

所有人都探着身子,试图从栏杆的缝隙里看见那个女老师,其实楼顶并不高,他们的教学区只有三层楼而已,李无坷一边像其他人一样侧了点身子试图求助,另一边又保护着李厌生,害怕这会儿有人扑上来。

李厌生也侧头看向楼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然地像是在看什么死物,七岁的小孩脸上冷漠地仿佛淬了一层冰霜。

白生生的小手捏紧了李无坷的衣摆,用力到指尖有些泛白,嘴唇微微抿紧。

“就这个吧。”

谢流青看着楼上单枪匹马的兄弟俩,嘴角扯出一抹病态的笑。

身边的女人穿着得体的羊绒大衣,气质温婉,面色红润,看上去似乎才二十四五,男人年轻英俊,身姿挺拔,这看上去实在不像一对需要领养孩子的夫妻。

李厌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默默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身体无意识地贴紧李无坷,寻求安全感的表现。

谢流青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不认识他的人或许会觉得这个面容姣好的男人是个儒雅的绅士,他在外人面前也确实如此。

杜遥知手上的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局促的手指交叉着抠了抠手背上的皮,声音中带了微微的颤抖:“大的还是小的?”

“像他的那个。”

他这话说的隐晦,却在提醒着她,杜遥知深知谢流青心里有人,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从来都不是。

谢流青不愿给她留个孩子,连领养的都不是她和他的。

杜遥知觉得自己悲哀,可想到半山别墅的那个人,又觉得自己经历的这些,好像不算什么,至少她还有自由,倒也没那么可怜。

管教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天台,一群小孩子立马作鸟兽散去,争先恐后地下楼,她贴在墙边,着急地让他们慢慢下,注意安全。

没一会儿,天台上就剩下李无坷兄弟俩和邵竞。

小霸王的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李无坷也松了一口气,身体如同被洪水冲没的堤坝,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

谢流青位高权重,她怠慢不得,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跟院长交代,又是让谢流青对福利院有什么意见。

其实也是为了这群孩子好,谢流青家大业大的,他领养回去肯定是少不了吃穿,过的不知道比在福利院的条件好多少。

邵竞一脸担忧地看着李无坷,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危机感在此刻达到顶峰。

李无坷叹了口气,眉尾垂着,有点丧气道:“没什么邵竞找我上来玩游戏,我们玩的老鹰抓小鸡,马上都准备下去了。”

李厌生眉毛越皱越紧,最后拉了拉李无坷的衣角。

脖子处传来一道紧绷感,李无坷不自然地拉了下衣领,然后将手背过去,捏了捏李厌生的指尖,然后把他的整个手包裹在手心里。

有点凉,可能是穿的衣服不够厚。

李无坷在心里这样想着。

楼下的谢流青注意到兄弟俩的小动作,觉得更有意思,不过先前的想法倒是没有因为这个改变,领养一个李厌生足够了。

管教老师看向李无坷身后的李厌生,李厌生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谁也不理。

李厌生不说话,李无坷再怎么想证明他不是个哑巴也没用,没有证据,再说了,不是哑巴的人怎么可能忍住不说话。

管教老师还是觉得李厌生就是个哑巴,性子又孤僻,一步都离不开李无坷,像个小猪尾巴。

李厌生开始怄气了。

李无坷从下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下变成他跟在李厌生身后了,李厌生很快想到什么东西,又转身拐回去。

李无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李厌生快步转到了他身后。

嘶。

怎么还上赶着当小尾巴。

加上李厌生板正严肃的小脸,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李厌生这会儿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吃饭的时候把跟李无坷之间的十厘米间距拉远成了十五厘米。

李无坷吃完饭后回宿舍找衣服,李厌生的衣服很少,他给李厌生找点自己的衣服穿,李厌生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中垂着,还晃晃悠悠的,双手撑双腿两侧,肩膀耸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李无坷。

李无坷转过身和后,他又把头侧向另一边,故意不去看他。

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李无坷从衣柜下翻出两颗葡萄味的糖递到李厌生面前,他柔声道:“喏,别生气了。”

李厌生看了一眼那两颗安静的葡萄糖,只拿走了其中一块,然后抬起头看李无坷,李无坷笑:“给我留的?”

李厌生点点头。

“生生,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愿意说话?还是说不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李厌生又不说话了,把头低下去不看李无坷,把糖剥开塞进嘴里,葡萄味在口腔中四散,葡萄味很浓,味道也很正,像是葡萄在嘴巴里爆开汁水了一样。

李厌生心想,原来这个糖这么好吃。

“无坷!你带着厌生出来一下吧!”管教老师在外面喊他们了。

李无坷慌张地把手里的那颗糖重新塞回去,把李厌生从凳子上抱下来,应下:“来了!”

李无坷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来收养他们,准确的来说,是收养李厌生。

他没有优势,面前这个男人没有理由收养他,但是他要把李厌生送走,李无坷很矛盾,但他一面又很清楚,他和李厌生是互相依赖生存,可都不能成为彼此的累赘。

李厌生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去外面接触更加广袤的天地。

在管教老师向谢流青介绍面前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李无坷在思考,他和李厌生的未来,要怎么走才最有性价比。

李厌生听完管教老师的话后,目光中隐隐泄了点小孩子的不满,手却暗暗抓紧了李无坷的手,他不想离开他哥。

漂亮的小脸耷拉着,明显不情愿。

谢流青突然发笑,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病态,旁边的女人瑟缩了一下,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却被李厌生捕捉到了,他一点也不胆怯,直勾勾地迎着谢流青的目光。

“这小孩是个哑巴。”

管教老师刚想摸摸李厌生的头,被他厌恶地躲过。

“他不是。”李无坷反驳。

李厌生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管教老师说了句“好好好,不是不是”给敷衍了过去,但那语气和态度明显就是不信。

李无坷想继续掰扯,但还是放弃了。

李无坷揉了揉李厌生的手,这是一个极其具有安抚性的动作,也很管用,李厌生睁着溜圆的眼睛抬头去看李无坷,不动声色地往他身后躲了点。

谢流青放下二郎腿,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狠戾与虚伪在这时候也并没有收敛,李厌生悄悄打量着,面前的两位陌生人。

那位女士一直垂着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长得真标志。厌生?这名字可起的一点也不好。”

谢流青长得很好看,丹凤眼微微上挑,嘴角扬起一个狂妄的弧度,杜遥知并没有从中看到笑意。

只是那双丹凤眼没什么情感地看着李厌生,面前的小孩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但看得出来有人对他很好,脖子上的平安扣吊坠异常地低,一看就不是属于他的物品。

“我们俩的名字都是妈妈起的。”

谢流青转过头去看说话的李无坷,穿的干干净净,面容清秀,可惜清秀过了头,不像他心底的那个人。

谢流青敛了敛唇角,说:“你名字倒是起的好,无坷。”

“可惜了姓李,起名的人什么用意,怎么就忘了这个姓呢。”

管教老师立马慌张地解释道:“哪有不爱小孩的父母呢,也就是那对夫妻出了意外过世了,要不然这一家四口得多幸福。”

谢流青轻哧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就这个小的吧。”

他从胸前拿出一张刺绣精致的手帕,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然后起身蹲到李厌生面前:“小孩,你跟我走么?”

回应他的是一张白白净净的侧脸,李厌生没有搭腔,只是侧头看着李无坷。

他都听李无坷的。

“先生,我想跟我弟弟说两句话。”

谢流青摆摆手,意思是同意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至少他这个人还是很大度的,面对一个乖巧又有礼貌的小孩,一个小小的要求,是个人都会直接答应。

他扬起一个自以为很友好的微笑。

但李厌生可不觉得他友好。

李无坷带着李厌生去到后院,两人并肩坐在地上,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们俩经常来这,遥望着后山上的墓地,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潮湿的泥土下埋着寂寞的遗骸枯骨,冰冷的石碑上环绕着残破的灵魂。

他们俩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其实跟那些死人没什么区别,不都是囿于一方天地。

李无坷双手把着李厌生的肩膀,微微弓下身子,“生生,你跟他走吧。”

他轻蹙着眉,面上很严肃,李厌生跟着他不会好过的,他还太小,他甚至在邵竞来找他的时候都安置不好李厌生,也不敢反抗邵竞,李厌生跟着窝囊的他,只会受气。

李厌生还是不说话,李无坷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久到李无坷怀疑李厌生刚刚可能都没有听见他刚刚说的什么。

“哥哥。”

李无坷好久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听见过李厌生说话了。

他眼睛里闪烁着流光,对于李厌生开口感到又惊又喜,他拉起李厌生的手,但眼下的情况没办法让他去关注这个,他一直都知道他弟不是哑巴。

“生生,你跟他走,哥也会去看你的。你要过得好,哥才能放心。”

李无坷这段时间又瘦了很多,他从小就挑食,两颊轻微凹陷,像是山上被拐卖后偷跑出来的。

李无坷没有别人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他爱他弟弟,所以要他过得好。

李厌生同意了,哥哥说,被谢流青收养了,他们才有机会逃离。

而且李无坷跟他保证过,不会不爱他。

李无坷后边说的利弊分析他没听进去,他只记得李无坷说:“哥哥爱你,所以你要过的更好。”

李无坷年龄也不大,而且他过往的十一年过的太顺畅,所以他没有一种爆炸式原生家庭的概念,思想很狭隘,他觉得只要有个家就能幸福,就能过的比福利院好。

事实上,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一个和谐温馨的家庭,甚至说没有一段轻松美好的童年。

他的童年里,李厌生永远站在阴暗的角落窥视。

兄弟俩到前院的时候,谢流青站在垃圾桶边抽烟,李厌生不喜欢他,但李无坷觉得他很好,所以他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谢流青手里。

他身边那位女士不知道去了哪里,李无坷在四周望了一圈,没有看见杜遥知的身影。

谢流青看见两个小孩扭扭捏捏走过来,把指间抽了一半的烟熄灭,他不知道什么叫和善,只能尽量把声音放轻:“想好了吗?”

李无坷点点头。

“你会对生生好吗?”

“当然。”

谢流青回答得很坦然,脸不红心不跳。

李厌生有那么一刻放下了戒备心。

谢流青动作很利索,没有给兄弟俩留太多的告别时间,谢流青是商务人士,时不时地还能上一下新闻,背景也很干净,他妈妈是军部文工团的团长,已经退休好多年了,外公生前是军部航空航天系统的管理层,他本人也挺争气的,在乔治城读完机械工程学硕士回国后才二十三,在工程院跟蒋院士手底下干了一年,家里的企业实在没人接手了,这才不得不回去。

可能他走了一些关系,民政部门的审批下的很快,签订协议那天下了雨,不远处的墓园看上去格外阴森,一层薄雾覆环绕在山腰间,再有季节的加持,一片寥寥。

墓园上空的茫茫雾霭沉沉地遮住了半山风光,如同一团团阴魂不散的幽灵盘旋在云间翻腾。

深秋就是这样,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串成的珠帘坠在屋檐下,好几个小孩扒在窗户边,好奇地看着那个带李厌生离开的男人。

不免有些人羡慕眼红,好多小孩都是出生就被遗弃了,在这里好几年也没有人愿意收养,李厌生才来了一个月,就有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带他离开。

他要去外面吃山珍海味了,不用再吃福利院里的大锅饭了。

嫉妒占领了全部的情绪,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只身一人的李无坷身上。

李厌生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小箱子,院长撑着伞牵着他的手站在门檐下,李无坷就在他们后面几米开外,他现在成了一个外人,一个看着弟弟跟其他人组成了另外一个家庭的外人。

他会幸福的。

李无坷这样想。

谢流青看着那个略显磕掺的纸盒,本想开口说这东西就别带了,对上李厌生的目光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院长把李厌生的手递到谢流青手里,李厌生不满地想要抽回,碍于院长的目光,还是老老实实地任人虚虚拽着。

他转头看向雨幕里唯一的焦点,李无坷也看着他,不舍得眨一下眼睛,因为下一秒李厌生就会离开。

谢流青注意到这一幕,没由来的心里有点烦躁,牵着李厌生的大手松开,扣在他后脑勺,把小孩的脸埋进自己的腰间。

李厌生挣脱开后忿忿瞪他一眼,就转头去看李无坷。

他坐上车后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方向,一直到黑色的迈巴赫驶离福利院,他看见李无坷冒雨冲了出来,最后停在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上,遥遥相望,最后被雨线模糊。

李厌生趴在后座上,通过后车窗看见李无坷在视线里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你这么依赖他是不好的,我带你离开。他就少一个累赘。”

李厌生已经看不见李无坷了,但他还是执拗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看谢流青。

“你要说话算话。”太久没说过话了,嗓子有点干,有点奶又有点冷的音色混着点沙哑。

谢流青拿过一遍的保温杯帮他拧开盖子,又顺便让司机把车内的暖气温度调高点。

“我要是不算呢?”

那他就逃跑。

但那他没说,还是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看着后面,也没喝谢流青递过来的水。

定定地看着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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