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良从进门的那一刻，目光就从未在尹夏桐身上停留。好比现在，她人就站在简易流理台前，等待热水烧开。

也从以前就是这样，坐立难安的一直都只有尹夏桐自己。

女人将热水倒进茶杯中，先为自己泡了杯咖啡，随后才出声询问：「要咖啡还是茶？」

尹夏桐不太知道怎么应对，但还是回应：「呃⋯⋯茶，谢谢。」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沉默又降临在两人之间。直到热茶出现在眼前，尹夏桐才注意到方玉良微红的双眼。

尹夏桐选择打破缄默，只不过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我，那个、我来是⋯⋯」

「没关係，你能来就好。」方玉良啜了口咖啡，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能来就好⋯⋯？尹夏桐愣愣望着该被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她方才的话縈绕在耳，久久不能散去。

「能来就好？」这一次，尹夏桐倒是覆诵了一次，引得方玉良的注意。

为什么？为什么只要「能来就好？」，为什么不让她说完、为什么⋯⋯从来都不跟她好好对话？

尹夏桐忽然很想哭，双手紧紧握拳，「妈，我不要『能来就好』，我不想要这样⋯⋯」

若是从前，尹夏桐一定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但这些年，她歷经蜕变与成长，也与许多人相遇。

包括那名少年。

「可不可以⋯⋯只要一次就好。妈，你能好好听听我说话吗？」尹夏桐的声音破碎，望着方玉良的目光只有满满的不解，说到最后，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我小的时候，你忙工作、我生病的时候，你说你在开会、等到我念书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回家！甚至回到家就跟爸吵到大打出手⋯⋯从来都不管我的你，怎么会干涉我的大学志愿？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小桐，妈妈真的很对不起你⋯⋯」一连串泪水自方玉良脸上无声滑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逼你选你不喜欢的路，但当时看见你那样，我真的很捨不得。」

尹夏桐愣了愣，过了会才意识到方玉良指的是什么，「那⋯⋯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还让我误会你这么久？」

「身为一个母亲，实在不愿意再见到孩子受伤。我寧愿你误会我、怨我，也认为那对你来说是最好的路，却没想到⋯⋯会对你造成伤害。」

泪水源源不绝落下，两人顿时都说不出话，休息室只剩一片啜泣声。

尹夏桐从来没想过会从方玉良口中得出这个答案，在情绪缓和下来后，她先是为方才的失控道歉，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好奇的问题问出口：「妈，我一直很好奇⋯⋯你跟爸之间的事。」

或许是意外将情绪释放，这下方玉良说起这段往事，竟以轻松的语气回应：「我如果说，我跟你爸谈过一场恋爱，你相信吗？」

尹夏桐当然不信，大力摇头。

方玉良半瞇起眼，模样看似在笑，「『我们』虽然是联姻，但喜欢过对方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尹夏桐好奇的地方不少，连忙竖起耳朵。

「不然怎么会有你呢？」方玉良轻抚自己的侧脸，「⋯⋯油桐花的花语是情竇初开，传说在油桐花雨相遇的男女，会得到祝福永不分离。」

「⋯⋯是我的名字。」尹夏桐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啊。虽然结果不尽人意，我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原谅他。但⋯⋯谁没有年轻过呀？」方玉良的目光望向自己女儿，一眼就将她看得透彻明瞭，「所以，你问我这问题，表示你有恋爱的烦恼？」

「⋯⋯」果然是亲妈。尹夏桐顿时说不出话。

「是怎么样的人？」

尹夏桐面露迟疑，过了半晌才开口：「对方是比我小的男孩子。坦白说，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