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不能驶进操场范围,两人步行而入。
喻方也是这时才知,叶辞和他同在三营八连二排。
两人到的时候距离七点还差上几分钟,但是队伍已经基本排好。
教官站在前面看着他们走近,似笑非笑地说:“最后到的,等下休息不得来个才艺表演?”
喻方很不上道:“不会。”
“跳舞不会,唱歌还能不会?”教官表示怀疑。
“真的不会。”喻方一副无辜模样。
他觉得自己不聪明,能从远都星考到首都星,无非是上天开了应试的门,同时也闭了唱歌、跳舞的窗。
教官张了张口,本想让他之后多跑两圈立威,目光扫到叶辞冷而俊俏的脸却又改变主意:“今天是第一天,暂且不跟你们两个计较。”
不能看到叶辞表演,后面同学一阵遗憾。
“谢谢教官。”喻方礼貌地笑了下,拉着叶辞走进队伍。
中间,教官宣布休息二十分钟。
大多同学直接坐到地上,少数蹲着,叶辞却是倚墙而立。
喻方觉得室友站姿外松内紧,绰有余力的模样完全不像是需要倚墙,之所以这么做,或许仅为避免过于显眼。
只惜效果似乎一般,看往他的目光虽较昨日典礼含蓄,却也没少。
徐洋在和其他同学侃天侃地,喻方不认识什么人,硬是顶着无数灼热视线走到叶辞旁边。
尽管不知何故,待在对方旁边就是让他安心。
喻方忽然有些好奇:“你擅长唱歌跳舞吗?”
叶辞面无表情:“只会一点乐器。”
“什么乐器?”喻方感兴趣地追问,装作没有发现对方似不十分情愿提及这个话题。
并非想要勉强室友,他只觉得,许多事情若能讲出,感受就将产生变化。
可惜叶辞答得简单:“竖琴。”
“那很好啊。”喻方真心实意地道,“我对竖琴没有了解,但也觉得非常高雅。”
叶辞沉默。
两人一时无话。
喻方不经意间发现,室友的水少得奇快,按照这个速度,中午解散之前必将告罄。
而他依稀记得,操场入口旁边就有一个不小的售货机。
打开终端扫了一眼,喻方确定剩余时间足够自己来回:“我先离开一下。”
先前坐在飞车上的时候,他就想过如何报答对方。
首个想法是请室友吃饭,但考虑到对方本就可以申请报销,很快放弃。
而且实话实说,哪怕对方并非特别招收学生,思及自己终端正待维修、费用不知几何,喻方也觉请至少拥有两架飞车的室友吃饭真没必要。
不过,请一瓶水倒是可以。
售货机里的水存在溢价,通常三星币的标五星币。
喻方有所预料,看着各式各样的水略一咬牙,买了两瓶标二十星币的。
算他幸运,这里可以刷脸支付。
往回走的时候,喻方隐隐感觉附近氛围有点奇怪,并且距离他所在的三营八连二排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大概还有一百米的时候,他知道了原因。
alpha和beta一起军训,oga却因体能弱上许多单独军训。
通常oga的解散时间较早,假如拥有喜欢之人,便可前往送水。对方缺不缺水并非关键,一届一届沿袭,这已成为众所周知的表明心意的方式。
oga金贵,一般都是待人追求。况且今天才是军训首日,能给心仪对象送水,实属非常主动。
喻方欣赏这样勇敢的oga。
对方他也见过,正是前天外出就餐遇的那位,美如骄阳难以直视,眼下站在叶辞身旁。
两人站在一起相貌般配,惊艳程度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周围同学想看却又不敢看的诡异模样,便是最好证明。
将手中两瓶水藏在身后悄悄接近,喻方暗夸自己真是知趣。
或许也有一点失落,但他选择忽略。
可惜室友似乎没有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目光穿越人群,叶辞一眼望见喻方蹑手蹑脚返回,却没走近自己。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不欲出声,撇下身旁的oga径直走向对方。
喻方只觉周围气氛更加诡异,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一瓶水就被抽走。
叶辞拧开瓶盖,品茶似的啜饮两口,淡淡地道:“多谢。”
看看室友,再看看不远处的oga,喻方真心想说这水不是买给你的。
可是另一瓶水还在手上,自己大肚水杯里的也剩不少,怎么解释都没有说服力。
假称买给别人?岂非欲盖弥彰。
喻方内心默默叹息。
室友不喜欢那个oga?拒绝方式这么直接。假如是他,就算没有感觉也会接受好意,私下再跟对方说明清楚。
可惜,他没室友的脸也没被告白的体验,无从判断哪种拒绝方式更加合理。
如果人的视线拥有实质,喻方相信自己早就千疮百孔。然而事已至此,观众的目光再灼热,他倒也坦然了,只等休息时间结束。
手上还剩一瓶水,喻方为了体面才买的,想到价格多少有点舍不得喝。
犹豫片刻,他正打算拧开瓶盖,就听身旁传来一句:“你好,请问我可以用这个和你换吗?”
香水拥有三调,这道声音给人以类似的复杂感受。前调清澈且轻盈,中调神秘且空灵,后调却很沉凝,整体既矛盾又和谐,恍若新雪栖息古都。
大概潜意识里知道是谁,喻方没敢抬头,直接将水递了出去:“当然。”
别说换,送都行。他可费了一番功夫,才使自己声音不抖。
oga的手可谓艺术品,整体匀称,十指修长、笔直,细滑如羊脂,莹润如白玉,偶然触之好似抚过一朵柔软的云。
觉出喻方异常紧张,oga轻轻地笑了一声,将自己那瓶水放入他的手里。
听到他笑,喻方感觉自己仿佛受了轻视,不肯认输似的猛一抬头,结果生生撞进不应直视的美。
许是掌管美的神灵打算惩罚他的轻慢,此后半日,军训再苦再累,未曾将那绝世容颜从他脑海抹去一时半刻。
同时,耳畔常萦绕着对方离开前的那句:“记住了,我叫苏听雪。”
夜里回到寝室,喻方在星网上查得,换来的那瓶水约售五千星币。
凭借苏听雪的名号,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手上这瓶完全可在首都大学卖出更高的价。到时,他便不必再为终端维修费用发愁。
所谓祸福相依,可能就是这样。
想明白后,喻方微微勾唇,不紧不慢拧开瓶盖,抿了两口。
或许,他并无一掷千金的命,却也有一掷千金的心。
喻方从没饮过这么特别的水,甘甜、顺滑,入口清爽、入腹温舒,让他情不自禁想用一千个比喻句加以赞美,话至喉间却又只能承认它也仅仅是水。
而且无论他再如何珍惜,也仅仅是很快就被饮尽的水。
瓶盖深灰,质感奇异,许是某种新型材料。瓶身透明,质感类似水晶,几个与瓶盖同色的字母列得格外养眼。整体大致呈圆柱形,线条流畅,色调纯净,风格简约却又颇显典雅。
即便已成空瓶,喻方仍旧爱不释手。
怎会如此符合他的审美?星网上面何尝没有较它更贵的水,可都不比这款设计让他觉得好看。
既想使之充盈,又觉自己平日所能接触到的寻常液体不配进入其中。
深夜,叶辞回到寝室,一眼便见喻方桌上立着一个空瓶。
平心而论,它在那里,就像珍珠首饰置于旧报纸中。
不过,叶辞微微皱眉自然并非外观上的原因。
喻方察觉到了他在看见空瓶之后不悦,略感心虚,却终没有行动。
他也委屈。他不知道对方思绪如何百转千回,总归感觉自己无可指摘。
贪恋一样求不得的事物,其实令人痛苦。假如没受对方牵连,这个空瓶自然不会立在此处,他亦不会整日心神恍惚。
他这么想,倒非为了责怪对方,只是为了宽慰自己。